飄天文學 > 幻想江湖羣英錄 >第17章 心存惻隱恤老幼
    “你們爲什麼當兵?”徐威忽然扯着嗓子問了一句。

    城下的追兵俱是一愣。

    “我不知道你們當初爲何當兵,我當初當兵是爲了軍餉,爲了有口飯喫!”

    四下裏突然安靜下來,徐威的聲音異常清晰,指了指身後呦呦哀鳴的人:“以前我喫的是軍餉,是這些人耕田種地、繳稅納賦,我纔有軍餉領。現在,鬧饑荒了,他們交不上稅負了,我還是有飯喫,可是我們現在喫的飯,是從哪來的!”

    “是從這些人,從那些流亡了的饑民那裏掠奪來的!我們喫的,是他們活命的賑災糧!”徐威雙目通紅:“我們喫的不是糧食,是死在城外的那些災民!我們喫的是他們的骨頭和血肉,是人命!人命吶!”

    水臨淵側目看着徐威,這人竟在微微顫抖。

    “赴禹州的一萬駐兵,不日即到。放我們走……大家都能活。”

    軍隊裏站出個領頭:“這些本就是老弱病殘,即使不殺他們,養着他們,也沒有些日子活了,你何必如此……”

    “老吾老以及人人老!你沒有心嗎!”徐威怒道:“你沒有父母爺孃嗎?他們也老了,沒多長日子活了,你就不養了?不管了?”

    幾千人寂靜無聲,這些話有些人聽來覺得甚是矯情,不爲所動;有些人神色有愧,若有所思;有些人則垂着眼角,心頭酸楚。

    “我徐威只讀過幾年書,識不得多少字,說不出來什麼大道理,但做人,總得有良心,總得識善惡分是非吧!”徐威吸了口氣道:“我徐威今日叛變,自是死罪,但總算無愧於心!”

    忽然“噗”的一聲,徐威割了盧鶴平的喉嚨,盧鶴平口鼻流着血沫倒在地上

    兵衆一驚,便要撲上去。軍中領頭的那人忽然道:“都別動!太守已死,聽我號令!”

    衆兵隨即按捺不動,太守死後,這人的官階最高,自然是要聽從他的指揮。那領頭繼續道:“放他們走。誰也不許追擊、不許放箭!”

    徐威這邊一衆甚是意外。衆兵也很意外,但有些又覺得情理應當如此。

    “快走!趁我還沒有後悔!”

    這時徐威的一隊守軍醒悟過來,連忙扶了傷殘上車。徐威朝那頭領端端正正行了個敬禮,看向水臨淵。

    水臨淵看了看和光:“我還要回城取東西,你隨他們先走,把馬找回來,我在這裏守一陣子,”擡眼看了看城牆上的弓箭手,肩頭在黑夜中閃着冷光:“防着他們放冷箭。”

    待徐威一行人走遠,這邊的軍隊也不見前去追擊,那頭領也沒有和水臨淵搭腔,徑直過來拖了盧鶴平的屍體便列隊回城了。

    早晨的時候,城牆上的守衛幾乎都撤了,那些弓箭手也似乎得了命令紛紛離去。水臨淵正要往城內去,去聽到一聲細細的嗚咽,循聲過去,是夜裏被弓箭射死的十數老弱。那個鬚髮皆白的邱伯,背後紮了兩支箭羽,那聲嗚咽便是從他身下發出。

    原來邱伯將孫女兒護得太嚴實,昨夜清數傷員時,竟沒有注意到邱伯身下昏迷的小女孩兒。

    水臨淵將小女孩抱出來:“你爺爺已經死了。”

    桃桃臉上多出潰爛,一碰就是火辣辣的疼,便只看着爺爺流眼淚。水臨淵看的出來桃桃非常的悲傷,但她卻壓抑着,咬着嘴脣,只是流眼淚。水臨淵忽然想起,吾羲發現父母雙亡時,悲慟欲絕的嚎啕大哭。

    “我帶你離開這裏。”

    桃桃搖了搖頭:“爺爺死了,我生了怪病也活不長,我不走,我要給爺爺包墳,不能讓爺爺這麼晾在路邊。”

    “你跟我走,我可以帶你去看病,你不一定會死。”

    桃桃擡起頭看着水臨淵:“如果能活下去,那我跟你走。”

    水臨淵道:“未必就一定死。”

    桃桃想了想,眼裏還在不停流淚,終是點了點頭:“有能活的指望我就跟你走,但我要先把爺爺埋了,不能讓爺爺這麼晾着。”

    水臨淵在一旁,看着羸弱的小女孩。桃桃擡着淚眼請水臨淵幫忙邱伯身上的箭拔了,兩個血淋淋的窟窿。她又從身邊撿了把劍,在邱伯周圍掘土,好一會兒才掘出來個淺淺的土坑,又給邱伯身上蓋了薄薄一層土,拍拍嚴實。水臨淵沒說什麼,從頭到尾,只靜靜看着,時不時搭把手。

    桃桃簡單“埋葬”了爺爺,便流着眼淚跟在水臨淵身後進了城。城裏依舊空蕩蕩的,這回是徹底地成了一座空城。水臨淵徑直走到那污穢不堪的刑臺,卻發現刑臺上只垂着兩截麻繩。

    人頭哪裏去了?是被那些回城的兵隊取走了嗎?尋了城內的統領,他們竟也不知曉,反倒以爲是被水臨淵一行人取走了。

    桃桃見水臨淵佇立在刑檯面前沉思,問道:“你也想要那兩顆人頭嗎?”

    空城過於安靜,連說話都帶着空曠的迴音。

    “‘也?”水臨淵看着桃桃:“還有誰想要?”

    “小哥哥……他一直說,這兩個人是好人,不應該這麼對待,他說要這兩顆人頭,得好好安葬。”

    “小哥哥?”水臨淵想起徐威說過的那個少年。“你知道小哥哥在哪兒嗎?”

    “你不會抓小哥哥的,對不對?”桃桃忽然戒備起來。

    “我不抓他。”

    桃桃想了想:“那我不能告訴你,你找到了小哥哥,就該和小哥哥搶人頭了。”

    “有個小男孩,和你大不了幾歲,那兩顆人頭,是他的父母該,他肯定是要帶回父母的屍首安葬的。”水臨淵繼續道:“難道你不去看看你那小哥哥還在不在城裏嗎?他要是還沒走,還留在這裏,不是很危險?他要是有危險了,我還能幫他。”

    桃桃想了想,點點頭:“我帶你去,反正就算你要搶人頭,你也打不過小哥哥!”桃桃之前一直昏睡,從頭到尾沒有見過水臨淵的本事。

    水臨淵抱着小女孩由她指路:“你和你的小哥哥怎麼認識的?”

    “前幾天前,我……我心裏難受,在一個街角里哭,小哥哥過來安慰我,跟我說了好多話,還把他正在喫的半塊餅子給我了。然後他就告訴我,以後再餓了,就去那個街角找他。可是我一發病就會昏睡好久,但我沒發病的時候就會去找他,然後他就真的在,就會給我喫的。”

    桃桃指引着水臨淵到了一條斜街街角的窩棚。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窩棚,鋪了薄薄一層乾草,幾塊顏色不一的舊布,簡單鋪成了小小的牀鋪,小棚子塌了半邊,亂成一團。

    “小哥哥已經離開了。”

    水臨淵問:“你怎麼知道?”

    桃桃指着窩棚的木杈:“這裏原來掛了一串木珠,小哥哥說,如果這東西不在了,就不要再來找他了,因爲他已經走了。”

    水臨淵盯着這窩棚看了一會,嘆了口氣。“那我們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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