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特別好,走出宿舍的時候,纔不過六點半,但是一縷陽光已經照在了大地上,食堂的玻璃窗閃閃發光。
高中的被稱爲“三點一線”式(教室,食堂,宿舍)的生活,總是枯燥乏味,離開很多年以後的我,想起來的也不過是那些簡簡單單的幾個閃光的瞬間,比如,今天的早飯是我特別愛喫的豬豬形狀的甜甜的紫薯包。
或許,擺在我面前的是兩條路,一是耐下心來學習,然後一年後,好好高考,上一個老師家長都認可的好大學,然後畢業,然後工作,走上這條中規中矩但是平平安安的路線,而顧南星,也就成了記憶裏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同學,以後的見面也只剩下了同學聚會上的一瞥,不,或許我不應該這樣悲觀,也許我們還會是挺好的朋友,可以一起出去吹吹風喫喫飯。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
還有一條,就是現在我不顧一切,立刻抓住他,這樣做或許會徹底葬送我們現在和以後的朋友關係,但也可能,會把我們倆的命運稻草捆到一起。
可我終究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我回到教室,翻開書,盡力整理好了那些情緒,把昨天因爲我亂七八糟的情緒擱置下來的還沒有背的書補起來。
教室裏的同學開始多了起來,偶然擡頭,卻看到顧南星和劉芮汐一起從儲物間走出來,他們笑得很開心,好像剛纔交談甚歡,他們的關係很好,從剛認識以來,就是這樣,我低下頭,繼續背書。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詩裏寫着的這樣的牽掛的關係真好,可我沒有,怎麼也沒有沒有。
顧南星拿着幾本書在我身邊坐下,頓時少年清冽的氣息充斥了我的四周,我感覺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但他沒有說話,我也沒有擡頭。
早讀課的時候語文就默寫了,可惜,早上臨時抱佛腳的背書並沒有改變什麼,到最後也沒有默得很好,心情更加沉悶。
我隨意翻書的時候,顧南星突然把一張紙條放在我桌上,我看了他一眼,他卻別過了頭,側臉看上去是面無表情,看起來特別特別冷漠,似乎剛纔的那張紙不是他給我的一樣。
我把紙攤開,但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跡的時候,我只覺得一股森冷的寒氣從體內涌現出來,可額頭上卻瞬間沁出了薄薄的汗珠:“你喜歡我?”
他的字跡並不似往日那般潦草,橫平豎直的,看起來居然有些認真。
我不知道是誰泄露出去的消息,知道這件事的人太多了,我的心跳得特別特別快,但卻並不後悔沒有把這個祕密守好,因爲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上天給我的一個機會,給我一個轉折點,或者讓我安於現狀,但我現在的確是像被趕鴨子上架,不得不做出決定。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無論結局是什麼,無論以後還能不能做朋友,都就這樣吧,都以這個字爲轉折點吧。
我把紙條送過去後,沒有敢看顧南星的表情,語文老師正講到課文的重點,於是我就在書上一通劃線,樹上頓時都是亮亮的橘色熒光筆痕跡。
那張此時在我看來承載着我命運的紙很快回到了我的桌上:“爲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突然苦澀地笑了,記憶裏的一切畫面都在重現,第一次見面他問我借了筆,然後後來我們高一在一個班,關係越來越好,又到了現在,高二,我們還在一個班,但是關係卻好像總是在被我搞砸。
“沒有爲什麼啊,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了。”我說的是實話,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顧南星的呢?我自己也說不清,是高一他陪我一起復習教我做題的時候,還是他在密室逃亡的時候帶着我走出那片黑暗的時候,亦或是高一分班那天,他擋下了別人的擁抱但自己卻抱了我的時候,還有他拉着我在雨裏奔跑的樣子……原來我們真的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而好像真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歡他了,可惜,久到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顧南星拿過那張紙,看了這幾個字很久很久,良久,他才擡筆寫下了幾行字,然後把紙給了我:“但你說過,你喜歡耀眼的男生,我就很普通了,沒肖聞好看,也沒沈清那樣會寫些什麼句子讓你開心,我真太普通了。”
“可是,我覺得你已經足夠耀眼了。”寫完這句話的我,心撲通撲通的,跳得特別厲害,好在,顧南星嘴角揚起了彎彎的弧度,他把紙收了起來,對着我側過了臉,微微笑着說:“那就試試吧。”
“試試什麼?”我腦袋裏好像炸開了一朵煙花,炸得我整個人都有些懵懵的,我並不是沒聽懂他這句話,只是,還想確認一下。
顧南星笑意更盛:“試試看,在一起,這一次,聽懂了吧。”
我早就聽懂了,點點頭,本想說什麼,倒先是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眶。
顧南星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忙不迭地說:“你這是怎麼啦?”
“我……我今天好像要重默……”我哭喪着臉,委屈地說道。
他才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說:“嚇我一跳,你這小豬。”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我桌上,筆都亮晶晶的,身上也暖乎乎的,我微微偏過頭,看着那個在我心裏偷偷地呆了那麼久的現在終於站在我身邊的少年,這個安靜、而安心的上午,我過了很多很多年以後,也還是記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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