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四十九回:來龍去脈
    隔着一個謝轍,葉聆鵷和寒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寒觴手上還有一位不出聲的阮,三“人”都一言不發,似乎都沒想好怎麼開場。

    謝轍便說:“在下已經沒有其他問題要麻煩您了,但其他幾位確實有事相求。”

    “還是葉姑娘先說吧,”寒觴淺淺地笑了笑,“我並不着急。”

    於是葉聆鵷做了一個深呼吸,藉機整理情緒,清了清嗓子。她將之前對兩位友人講過的那些,又事無鉅細地對皋月君一一交代。從她們出生起的那場小小的事故,到她們如今如何相隔兩地,她認爲能說的、會有幫助的事都講了一遍。她極力精簡語言,纔不至於讓自己說跑題,畢竟她要不斷提醒自己不能說着說着感慨起來浪費時間。所幸這些故事並不無聊,還穿插着一些另外兩人沒聽過的、由聲音引發的意外,他們纔不會睡着。

    包括她不斷出現的夢,葉聆鵷也交代了。雖然她已經儘可能地描述重點,但還是花了半個時辰。她越說聲音越小,擔心皋月君聽着厭煩,不過還好對方並不這麼覺得。

    “所以我想讓她像正常人一樣,走出過去那些悲劇的陰影,也不再擔心自己開口說話會引發什麼異樣。我希望她能過上所有普通女子都會經歷的生活,不是現在這樣像個啞巴,終日擔驚受怕。這樣的願望能夠實現嗎?我、我知道規矩,我帶了東西……”

    不必皋月君提醒什麼,她自己就從懷中取出了那枚小小的壎。原本託着臉的皋月君忽然坐直,但在一聲輕嘆後,身子又重新歪了回去。

    “嗯……你是個懂事的姑娘。你手中的這件寶物價值連城,我也能從你的話中察覺到你一片真心。只是,這件事說起來簡單,處理起來,可是難之又難。”

    “這怎麼說……”

    “她的不同尋常與生俱來。這樣的情況,通常有三個原因。一來,是家裏人做了什麼不乾淨的事,這孩子成了上一輩的果報。”

    “不可能。”聆鵷立刻反駁,“他們家很好的!我雖不是與她的家人朝夕相處,但這麼多年下來,也從未見過聽過什麼不好的事。”

    “你莫心急,且聽妾身細細來說——再者,是他家中有誰得罪於人,教人施了邪法,才讓子女受苦,以作報復。”

    “他們家裏廣交朋友,積德行善,有口皆碑……硬要說得罪了什麼人,可能只有那些吃了虧的壞心眼的人,或者……鬼怪之類的?”

    “你倒是聰明。看,這便有可能了。”

    皋月君攤開一隻手,長長的指甲染着綠松石的顏色,在暗處散發柔光。見聆鵷有些沮喪了,寒觴便接着問:

    “那還有一種可能?”

    “是前世未盡的緣分。不過轉生輪迴之事,就連那位大人說了也不算。若是有什麼高人親眼見了她,算上一卦什麼的,應該能卜出什麼。但這也並不可靠。一來不是什麼人都能說得對,說得準;二來,就算知道了因緣,恐怕也很難做些什麼。折騰下來,多半徒勞無功。”

    葉聆鵷的心情似是差到了極點。她攥緊了手中的壎,指尖有些發白。皋月君見狀,輕皺起眉,苦笑着哀嘆道:

    “姑娘也不必如此悲傷。來此地求助卻無力迴天之人,也不止你一個。不過,我們總能告訴他們爲何如此,也算得上答疑解惑。既然妾身幫不上你,也不會收你的東西。妾身還知道一件事,告訴你,或許能開心些。”

    葉聆鵷擡起頭,臉上仍哀愁一片。這裏的光線本就很淡,她的面容更是蒙上一層陰雲。眼見着皋月君再不說些好話,可就要下起雨了。也不怪這個從不出門的大小姐,經歷了重重麻煩與考驗,無功而返倒着實鬧心。

    “那個叫吟鵷的姑娘,妾身是聽說過的。你說的這些事,妾身也大多有所耳聞。雖不知怪象爲何而生,但任由事情如此下去,終有一日會惹出誰也無法收場的大麻煩。她的情況確實比較特別,那位大人派了專人去處理。現在,她應該是跟着黃泉十二月中的某人,尋找解咒的方法,也不必你碌碌奔波了。”

    這倒的確是個好消息,聆鵷聽了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雖然自己不能做些什麼,但她知道這世上依然有人爲自己的好姐姐做些什麼,多少有些感動,除了祝他們順利也別無他法。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擔心了,難道吟兒這種“詛咒”真的會引發什麼糟糕的事……竟用得上冥府的那位派六道無常處理?

    “那、那要是其他人也沒辦法呢……”

    皋月君不說話了,臉上沒有笑意也沒有憂愁,但更算不上面無表情,那只是一種她無法讀懂的東西。聆鵷不敢追問,謝轍和寒觴好像看出了什麼,又好像沒有。再怎麼說是六道無常,總不至於做出什麼不好的事吧?

    “罷了,再多說下去,妾身確實也無可奉告了……那另一位公子呢?您有什麼事?”

    忽然被點名的寒觴怔了一下,大概沒想好該怎麼說。他含糊道:

    “唔,呃……其實我一開始沒想過要來這裏,也沒準備什麼東西,所以——”

    “說便是了,指不定妾身知道些什麼?只是聽聽,又不會收你的錢。不僅是你的訴求,最好將緣由也細細說明,妾身好判斷些什麼。若真能指點一二,就當你拿故事來付罷。”

    皋月君輕聲笑起來,尾音在洞窟裏迴盪。

    “也沒什麼故事,我……想找人。”寒觴便說起來了,“對,找人,找我的師弟,也是本要成爲我妹夫的人。但因一些變故,他離我們而去。而且不知爲何背上了滿身罵名……”

    謝轍和聆鵷知道,他怕是要說些他們也沒聽說過的事了。於是兩人屏住呼吸,都側眼看他,等他說出自己的故事。在或許真正有能力幫助自己的人面前,這狐妖倒也坦誠。

    他要找的那個人的名字,叫做鍾離溫酒。

    不過那也不是個人,而是個妖怪,還是個狐妖。作爲一隻狐妖,他倒是沒幾百年修行。在寒觴口中,他像個人類之中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幾乎妖怪都會做的惡事,他並沒有幹過什麼,無非是在學會化作人形前偷些牧民的雞啊羊啊。當然了,善事也不見他做過幾件,他畢竟只是按照妖怪的生存方式過活罷了。

    起初他們也不過是兩個狐狸罷了——確切來說,應該是三個。

    寒觴有個妹妹,伶俐可愛,冰雪聰明。然而對狐狸而言,她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她的皮毛是白色的。不論在植被稀疏的枯黃山坡,還是在草木茂密的翠綠平原,她的顏色未免也太過顯眼。在許多動物的種羣裏,像這樣忽然出現的擁有白色毛皮的後代實屬罕見,但幾乎什麼物種都出現過,就連人類也不例外。一般而言,這樣白化的後代總是有着這樣又那樣的問題:身體或智力,總有哪裏差些,人類尤甚。但還有一部分動物是不受影響的,除了更容易被天敵發現,倒與同一窩的兄弟姐妹一樣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然而這唯一的特徵,也會成爲他們最大的弱點。寒觴的妹妹,一隻本該是赤狐的白狐,就是這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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