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 第一百一十回:遠門近枝
    清晨起牀以後,他們再找了間茶館待了一上午。在打發時間的同時,最重要的是偷聽衙門那邊有沒有什麼新發現。雖然談論的人很少,但他們足夠幸運,有兩個捕快坐到隔壁桌,聊了一些公事。最近確實是加緊巡邏了,因爲那些過於離奇的死法再不查個清楚,終有一日是要引起大恐慌的。再者,說屍體裏一滴血也找不出來是一點都沒誇張。它們都比普通人要輕一些,是那種擡起來就能感覺到的輕。就連資格最老的驗屍官在下刀時,也不禁手抖起來。

    兩個捕快歇了一會,就出去巡街去了。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聽起來很困難,但寒觴和聆鵷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在捕快們離開後,四人就交流起來。

    “你們剛聽到了嗎?屍體有新的特徵,是我們之前不知道的。”

    謝轍瞥了寒觴一眼,搖頭道:“你還是直說吧,我聽得斷斷續續。”

    聆鵷卻比他先開口:“是刀痕。”

    “刀痕?”

    看來彌音也沒有聽見。她和謝轍都望向聆鵷,她連忙補充道:

    “每個人身上都有利器所傷的口子,有人在脖子上,有人在背部……無不是在逃命時被刀劍劈上去的。有兩個人是兩道傷口,另一種是被貫穿了身體。只有一道傷的屍體,也是貫穿傷,一擊斃命。”

    “嘶……”

    至少能確定,兇手一定是同一個人了。會是他們之前看到的夜裏的影子嗎?不然還會有誰?而且這個手法,就是爲了致人於死地,因爲僅僅是劃傷的話也不一定能要人命。他們各自思考的時候,彌音卻覺得有些難受。她感覺空間比以往要狹窄。每一次,幾人習慣的入座方式基本是相同的:謝轍在聆鵷對面,寒觴在自己對面。而自己習慣坐在左邊,聆鵷坐在右邊。今天她的右手臂放在桌面上時,聆鵷放的是左手臂。是這家店的桌子小嗎?葉姑娘在之前也是習慣用左手嗎?她好像左右手都比較靈活。

    阿淼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聆鵷的右邊去了,它坐在走廊上,擡頭望着聆鵷,尾巴在地上一掃一掃的。聆鵷的右手臂放在桌下。一縷頭髮從額邊滑落,她終於擡起右手將頭髮重新別上去。阿淼忽然跳起來,像是抓小鳥似的拽住她的袖口。當然,靈體無法對實物造成多麼強烈的影響,聆鵷只是感覺自己的袖子被長椅上的釘子勾住。她這才用左手抓過右手的袖子,檢查上面有沒有被勾爛的痕跡。

    “對了,你手腕上的傷怎麼樣了?”

    “啊,沒事了!”面對謝轍的詢問,她擺擺手,接着說,“最近都忘了拆線,昨天夜裏才拆。好的差不多了,就是一直沒曬到太陽,悶得太白了些……”

    “真沒事了?”寒觴昂着頭看過去,“你身體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可要及時告訴我們。”

    “一定。”

    說罷,她將放在桌上的雙臂收攏到胸前,右手在後,左手在前。薛彌音看着她,又看了眼怔怔的阿淼。其實她可能還沒有完全癒合,但並不想讓人擔心吧。既然是拆了紗布,可能是有微弱的血腥吸引了阿淼的注意。

    之後都沒什麼事可做。旅店東邊有個花鳥市場,剛巧今天開了。據說七天裏,只有火曜日與土曜日纔開放,而今天是土曜日。在這時候,人們會將自己飼育的花鳥魚蟲帶到集市上等待有緣人買回家去,更是有很多外鄉人從天南海北慕名而來。而來此地旅遊的行外人,也一定會到這裏看看熱鬧。於是在茶館小二的推薦下,四個人去那裏溜達了一圈,確實熱鬧。而且在這裏雖然人多,卻完全沒有人討論城裏死人的事兒。每個人都沉迷在歡鬧的氣氛裏,生活中其他一切瑣事都與此無關,整個世界都縮在陶盆的花蕊裏,魚兒的氣泡裏,小鳥的食盆裏。葉聆鵷真的非常喜歡鳥兒,她路過每個鳥販子的攤邊都要駐足一陣。漂亮的金絲雀、有趣的鸚鵡、機靈的八哥、乖巧的文鳥、歌聲動聽的黃鸝……每一隻她都要欣賞許久。

    而每一次戀戀不捨地離開時,她的眼中都有些遺憾。

    “實在喜歡就買一隻吧,”謝轍說,“不是都說挺好養嗎?也不貴。”

    “不行不行。”聆鵷連連搖頭,“我現在自個兒都顧不好,更不敢買它們。若是在家裏我倒還有這個條件,現在居無定所,什麼東西跟着我都得喫苦。而且它們又不是阿淼,什麼都不用操心就能照顧好自己……”

    薛彌音沒敢說,一進市場,阿淼就在魚池裏撈來撈去,在鳥籠子邊上打來打去。說到底是肉食動物,捕獵的本能從不消散。那些動物許是能看到它的,在低處些的,都被這靈貓嚇得不輕。寒觴笑起來,感慨道:

    “丫頭真是明白人。看到那邊纏着媽媽買魚兒的小孩了嗎?很多人架不住孩子哭鬧,亦或是自己圖個新鮮,不把小東西的命當一回事兒。養又不上心,死就死了,都覺得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把生命當做消耗品,絕不是愛鳥之人會做的事。它們本來就屬於天空。”

    三個人都看向他,不由自主地問問點頭。末了兒,寒觴又來了一句:

    “還是快走吧,我看餓了都。”

    你他媽……

    幾人的眼神刻薄起來,他連忙說:“呃,我是說我肚子空了,想喫晚飯。算了,隨便你們怎麼想吧……懶得解釋。”

    正所謂越描越黑。

    平靜的一個白天很快過去。在街道不起眼的角落,他們發現了一家木工店,除了大物件兒外還堆了許多小的擺件,多是娃娃的玩具,但很有意思。薛彌音突發奇想,問那個年邁的店老闆能不能給她的三味線打一段兒帶子,她好挎在身上。她敢這麼問,是因爲牆上掛了一把陳舊的三絃,也有這種揹帶,是草編的,很寬。上面落了很多灰,帶子看上去也很舊了,但似乎編的質量很好,看上去還很結實。

    果不其然,這是店老闆年輕時的東西,上面還落了許多灰。他提議給彌音換一個鹿皮的帶子,更舒服耐用。彌音拒絕了,因爲她看上的正是編草帶的手藝,若是皮質的,她早就找別的地方找人做了。她不喜歡動物製品,只說簪子和琴的撥片,是別人的心意。店老闆捻了捻鬍鬚,表示理解,就找了條新的草帶。他只收了個鑲帶子的人工費,三下五除二就幫她弄好。在鑲揹帶的過程中,老闆告訴他們,自己年輕時正是靠彈得一手好琴才追到自己老伴兒。而她喫齋唸佛,也見不得動物做的東西。如今她走得早,孩子們也不着家,他才幹了這個無趣的營生打發時間。完工後,他立刻讓薛彌音試試磨不磨肩。她將三味線挎在肩上,摸了摸細膩緊實的草帶,欣然點頭。之後,四個人又聽老人嘮了一陣,才做道別。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