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一十四回:遠水近火
    倘若一般建築的二層,只要抓住了窗戶邊,順着牆上滑下去怎麼也是死不了人的,最多落下點擦傷。但這棟塔樓並不一般,它每層之間的距離本就很高,尤其是一樓,裏面擺放了不少高高的櫃子與架子,高度就近似於普通樓房的兩層了。再加上二樓本身的高度,那就比普通樓房的三層要高。從這個地方摔下去,腦袋着地,必是摔個稀碎。就算是雙腿先下去,沒練過的尋常人也能被地面的力量將腿骨推進胸腔去,心臟和肺都要自下而上扎個對穿。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薛彌音抓住了聆鵷的右手。

    兩人的手腕都是一陣疼痛,這兩股上下拉扯的力都讓她們吃了不小的苦頭。不論如何,她做到了。阿淼跳上窗戶的邊緣,對着聆鵷發出綿長的嗚鳴。彌音覺得自己許是低估了聆鵷的力量,她的手就像鉗子一樣死死抓着自己,充滿了求生的渴望。但同時,她的指甲又太長,將她腕部的皮肉擠得生疼。

    薛彌音的瞳孔忽然因爲驚恐而放大。

    建築的二樓迎來兩位大妖新一輪的角逐。就在這個時候,塔樓的主人已經帶着人馬遠遠地趕了過來。幾個帶頭的人拿着火把與長矛、砍刀,在院牆外就看到了失控的火勢。

    “救火啊!救火!”

    眼尖的人發現了端倪,院牆內可有好幾個人物打的不可開交,鬧得天翻地覆。雖不知他們哪些是爲了保護這裏的人——或者乾脆都是破壞者,所有人都不敢就此貿然上前。因爲他們都清楚地看到,裏面的人上天遁地,幾乎是無所不能,恐怕這火也不是能被輕易澆滅的普通的火。這些小嘍囉,不過是拿錢辦事,津貼還沒高到去給主人家拼命的地步。他們打着救火的名義一個兩個都腳底抹油,裝作驚慌失措地尋找水桶和水源,連大門也沒摸一下。

    就在這羣渾水摸魚的傢伙中,有人從容地走了進來。他對周邊的一切都不管不顧,走到院內才停下腳步。他昂起頭,望着錯亂的戰局,面色卻平靜無比,完全不會擔心自己被捲入其中。高高的立烏帽遮擋了他那對美麗的角,除了戰鬥中的一些人外,再無人知曉他真正的身份。他看到薛彌音還在辛苦地拉扯着聆鵷,費盡心思想將她拽上去。但這談何容易?屋內的火勢仍在擴大,已經快要蔓延到彌音的腳邊。滾滾濃煙從窗中溢出,像一個擁有無數張大嘴的怪物,源源不斷地嘔吐着污濁的妖氣。火焰早就竄到樓上去,恐怕裏面所有的收藏都不能倖免。也難怪那些難使喚的下人跑得夠快,就算早有準備,這火也不是輕易能熄滅的。

    更可怕的是,這方牆院的上空泛着詭異的光芒。它們似乎是從這燃燒的火焰中成型,模樣像是扭曲的彩虹,不斷蠕動、盤旋。這現象是某些難以言說的妖力所導致,就連普通的小妖怪也絕做不到這一步。恐怕這瑰麗又詭譎的景象,不久就能吸引更多百姓靠近了。

    但不論大事小事,歸海氏總是有辦法的。他脫下這件雪白的外衣,裏面便是普通的青色內襯。他雙手拎着衣領,朝着窗口的方向將其用力一甩,這件衣服立刻像鳥兒一樣躍到窗邊,順勢將聆鵷纏住了。同時,一邊的袖子還像蛇一樣纏繞在彌音的手臂上,將她一同拽了下來。兩人同時發出驚叫,卻很快發現這件衣服的下落速度十分緩慢,如輕飄飄的羽毛。

    這件衣服將她們穩穩地拖到地面。等她們平安落腳,歸海氏這才又一揮手,將衣服召了回去。他一面走向她們,一面伸出雙臂,長衣便自然而然地穿在他的身上。

    “這是龍綃。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真的是太感謝了!您再晚一步,我們真不知道……”

    兩人連連道謝,卻不斷咳嗽着,話也說不利索。歸海氏先示意她們冷靜下來,稍作調整。隨後,他才望向混戰中的四人,對姑娘們說:

    “是謝公子吹響龍哨,我才能儘快趕來。我猜你們並非故意選取此處爭鬥,但這個地方並不簡單。除了屋主人的收藏,還有許多衙門的重要案卷藉此地保管。你們闖下大禍,綰龍城定是容不下你們。所幸,還沒有誰看到你們的樣子,快趁更多人出現前離開纔是。”

    “我們沒有辦法!”聆鵷焦慮地解釋,“那個無常鬼,還有那個孩子……不說能不能打過,就算阿轍他們有辦法,也不能輕易傷了他們。至於原因,給您解釋起來——”

    “不必說。”歸海氏擡手打斷了她,“大概的事,我有些眉目。近來本城怪案頻發,我本就由城主授意調查。今天所有的事,我都能給出一個解釋,但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你們的朋友停手。再打下去,卷宗燃燒殆盡,連我也保不住那個孩子。”

    “怎麼才能阻止他們?!”

    薛彌音忽然靈光一閃:“我有辦法。”

    她忽然用指甲掐起一根弦,將其繃得很緊。她另外的手指,托起了另一根弦,又用指尖壓下去了第三根。她很快調整好手的位置,又用撥片一撩,一陣強大的音浪從三味線中噴薄而出,勢不可擋。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瞬,但音浪所過之處,所有人都捂緊了耳朵。這聲音實在是太刺耳、太刺耳了,但又不僅是尖銳那麼簡單,聽了真令人抓心撓肝。若這種聲音再持續得久一些,聽者就要將自己的耳膜生生戳破了。

    四人都看向聲源的方向,自然也就注意到了歸海氏。謝轍立刻後跳,踏牆幾步來到了歸海氏身邊,手裏始終用劍作爲抵擋。他的衣服有幾處破損,氣息亂成一團,所幸身上沒有傷口。畢竟若是給切血封喉所傷,他也不能這麼簡單地明哲保身了。而寒觴卻皺起了眉,看樣子他並不想這麼輕易退出戰局。不論是交手前還是交手中,他對朽月君語言、妖法與劍技都有了透徹的認識——這傢伙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賬。他不講道理、不講邏輯、不講章法,一切都隨心所欲,一切都乖戾難懂。

    但他知道,繼續爭鬥並不是明智的選擇。他調整了自己的妖力,屬於狐狸的耳朵與尾巴也早就收了回去。他將長劍收入鞘中,短短的劍鞘便輕易容納了劍身。朽月君並不打算就這麼輕易放他走,臨了兒還推過一陣妖火。火焰轉變爲青黑,凝聚成狼的形象朝着寒觴奔涌而來。能承載神劍力量的劍鞘自然也不普通,寒觴擡起它,讓火狼迎頭撞上,自己步步後退。在碰觸到那金曜石的劍鞘的一瞬,巨狼的形象潰散殆盡,徒留餘火徐徐墜落。

    不過是個紙老虎罷了——寒觴很想來這麼一句以作挑釁,畢竟朽月君說的乾的可比自己過分得多。但既然歸海氏現身平事,自己就不該惹上更多麻煩。

    楓走到朽月君的身邊,雙目依舊血紅。他們所有人都被灼灼烈火包圍,連門口也被火牆堵死了。各種材質噼裏啪啦的燃燒聲不絕於耳,令人戰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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