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七十七回:意亂心忙
    勾欄瓦肆、茶樓酒坊、商行客棧……他們細心詢問着,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場所,可惜一無所獲。連似是而非的消息也沒有,所有看到了畫像、聽到了名字的人,回憶後都確切地表示,自己從未見過這位姑娘。

    太陽漸漸西斜。雖說滄燁城不再執行嚴格的宵禁,他們也還是找了家旅店投宿過夜。畢竟,誰都不是鐵打的,該有的休息不能落下,何況他們不好意思不去體諒默默跟着他們奔走的皎沫。她在這一路上,也幫他們詢問了不少人,她的面容和嗓音能輕易引起他人好感,使得他們願意與這些生人熱心地多攀談幾句。她與他們同行有自己的目的,正因如此,寒觴和謝轍更不能將她的幫助視作理所當然,不能不在心裏懷有感激之情。

    雖然如此,他們實在是無心安枕。第二天,他們又起了個大早,繼續昨日未完成的探詢。只可惜,就算披霞而出,戴月而歸,又一天的奔忙仍然沒有帶來任何結果。一鼓作氣的勁頭消減之後,萌生的是對於原有判斷的猶疑,謝轍和寒觴都不免有些疲憊和失落。

    第三天,他們依舊打起精神,繼續在城中搜尋。皎沫沒有什麼怨言,倒是寒觴出於與謝轍熟稔的緣故,在走出一間茶館後,半是揶揄地嘆了一句,以疏解沉重的心緒。

    “老謝啊,你這算卦的本事,有機會得練上一練了。你看看,你說的機緣,怎麼到現在我也沒見到?不然你再算算,機緣會從天上掉下來,自己找上我們麼?”

    謝轍自是沒辦法的,他也懶得理這般調侃。說到底,確實是這方面自己沒什麼基本功。他何嘗不想像那些高人一樣,精確地推算出地點時辰麼?說不定,霜月君讓他們燒信的凜天師正是這樣的一位大人物。只可惜到了現在,他們還不曾見過他一面,聽過他一點消息。可能像所有鬼神一樣,被拜得多了,忙不過來吧……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且不提萬鬼志還在聆鵷手上。他當然知道,萬鬼志的價值或許更加重要,可不論如何一條鮮活的人命都不該是衡量標準。何況,他們一路相伴,這之中的情誼也不該是能被忽略的東西。

    “是你們?”

    正想到這裏,他們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聲音並不算熟悉,可聽在耳裏,竟也不是全然陌生,彷彿有在哪兒聽過似的。三人一同轉身,謝轍遲疑地回答:

    “在下謝轍,您……”

    他越看,越覺得對方眼熟。容貌、髮型、衣物……都像是在哪裏見過。

    女人走近了幾步,謝轍忽然微微睜大了眼。他清晰地看到,兩輪彎彎的三日月,靜靜浮在這位女子雙眸中。他們見過的六道無常,自然都是記得的。尤其是這身打扮,仍是那般清爽,這很容易讓他們想起最冷的這場冬天。謝轍的腦海內,立馬浮現與這位無常萍水相逢的事。

    “瀾未鳴雷·水無君。”

    “我記得您,”無視發愣的謝轍,寒觴立刻接茬,“冬天時,我們在翡玥城附近,有過一面之緣。那時您走得急,讓出房間給我們同伴,我們都沒來得及道謝呢。您怎麼會在這裏?”

    他想起此人的身份時,傳到鼻腔的氣味也變得熟悉。既然是聞過一次的氣息,再想起來也不算難,寒觴很快就能確定她的身份。謝轍輕嘆一聲,想起那時才相遇不久的聆鵷,不由得垂下雙眼。這一切,竟然是上一個冬天才發生過的事。現如今,他們再度與這位一面之緣的六道無常相遇。只可惜,他們的身邊已經沒有聆鵷了。

    緊接着,他想起什麼精神一振,忙忙掏出了畫像:

    “您在此地,可曾見過這位姑娘?她叫葉聆鵷,就是當時您說,將房間讓給她的……”

    “我知道。”水無君並沒有看向那張紙,“我聽說你們四處打探這個姓葉的姑娘。前兩天,我都曾與你們擦肩而過,但你們並沒有注意到我,恐怕一門心思都在同伴身上。第二次見你們,我一眼瞥到那副畫像,便知道,我必該找到你們。”

    一直旁聽的皎沫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知道這位無常鬼與他們相識。她看着那兩位同行的人,二人眼裏也滿是疑慮。看來,他們也沒聽懂水無君的話是什麼意思。因爲看到聆鵷的畫像,所以覺得有必要找他們說些什麼嗎?總感覺這樣正式,不像是什麼好事。兩人都不禁皺起了眉,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們不敢問,怕一張口,得到的只有壞消息。

    “眼下聊天不便,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詳談。”

    水無君體諒他們的心情,知道幹站在的這條街顯然不是適合談話的地方。她左右一看,乾脆利落地領着他們往一個方向走去。她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沒有過多的客套寒暄,徑直把他們帶到了最近酒家,甩銀子要了個雅座,好能不受打攪地交談。她定是爲了公務來的,想來奔波了好些時辰,落座後先痛飲了一口酒水。他們見過不少女子,雖然剛毅的、習武的姑娘不在少數,此時她的一切仍與皎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這般對比定然沒有什麼優劣好壞之分,僅僅是個人的脾性不同,他們很清楚。

    四人繼續先前的談話。

    “我是曾見過一個姑娘。你這畫像生動,我自覺得,她們分明是一樣的。”

    她一開口,謝轍和寒觴便挺直了背脊。可水無君又說了:

    “但拋卻樣貌,她們應當不是同一人。”

    兩人雖說沒完全泄了氣兒,雙肩卻肉眼可見地一垮。水無君的迴應不是他們想聽的答案,不過,也算不上否定。於是他們還是重新鼓起希望,將期待的目光投向她。水無君微皺起眉,雙手握着酒杯道:

    “我倒是……帶過一個和她很像的姑娘。只是,現在她不由我負責了。”

    他們意識到那是聆鵷多次提起、希望找尋的吟鵷。

    “啊!我們知道,她一定是聆鵷的姐姐了。她叫什麼?”

    “是了,她是叫葉吟鵷。也是因爲我聽你們提到她的姓名,才覺得有所關聯。只可惜……”

    她話鋒一轉,又令人不禁面露憂慮。

    “我帶過她一段時間,想要尋找破解詛咒的方法——就是她前世的事。那位大人覺得,既已轉生輪迴,若還殘留着過往的記憶,是一件很嚴重的事。這過去的幻影也時刻困擾着她,如夢魘一般。將此破解,本是我的職責。只可惜,我現在被安排處理其他事宜,她已經由別的走無常負責了。”

    剛強打起精神,希望又被無情打碎。兩人又愁眉苦臉。皎沫在一旁只是聽着,都覺得心情一併隨之起伏。看來,他們之間還真是有很深的情誼。她不禁有些後悔,覺得自己當初將無庸氏說得太過可怖,儘管那些也是實話。很顯然,這位葉姑娘凶多吉少,她一個旁觀者也無能爲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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