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二百三十三回:日移影換
    像是爲了掩飾尷尬,寒觴立刻轉移話題,對鶯月君說道:

    “不對啊,你這有錢買布找裁縫……怎麼就沒錢買陰陽術的東西?”

    “這畢竟是你們自己找人,當然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纔對。”鶯月君轉了轉眼珠子,抱起身邊的布匹站起身,“好啦,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快些出發纔是。我來時經過一個鋪子,裏面有不少有用的東西……”

    餘下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鶯月君實在算不上靠譜。可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興許她真有什麼辦法?當務之急,的確是確保聆鵷安然無恙纔對。五個人一個接一個地走出茶館,來到街上。雖然已經下午了,可天氣還是沒有涼下來的意思。

    能與這樣的無常相遇,本就是意外的事。然而,更大的意外卻將幾人打個措手不及。

    “咔嚓!”

    沒走兩步,一根尖銳的利器突然貫穿了鶯月君的胸膛。利器的末梢穿透謝轍的衣料,戳到他的腹部,微弱的刺痛如電流蔓延。

    他目瞪口呆。

    謝轍後退一步,那利器只是扎穿了他的衣料罷了,倒是並未真正傷害到他。身後幾人聽到那突兀的聲響,又看謝轍是這個反應,立刻涌上前查看。這會兒街上的人並不算少,人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可又因爲場面太過危險,所有人都和他們有一段距離。

    “您還好嗎?!”

    皎沫和問螢立刻上前,俯下身來想做些什麼。寒觴與謝轍面面廝覷,都覺得這一切太過蹊蹺了。鶯月君跪在地上,渾身都在微顫着。她伸出雙手,用力攥住了自己前胸露出的半截利器並使勁向外抽取。謝轍完全認不出這是什麼東西,但它一定是某種武器。它很長,兩頭都很尖銳,上面鍍了絢爛的火彩,在陽光下五光十色。

    可是……奇怪的是,穿過鶯月君身軀的那部分武器,一絲鮮紅的血也沒有出現。

    “真是怪了……剛纔的聲音也不太對,”寒觴依然理性,“那是骨頭的聲音嗎?”

    百年間似乎對摺斷誰的骨頭很有經驗的寒觴發出這樣的評價。鶯月君先前不也說了嗎?這副身軀並不是傳統意義上人類的身體。那,會是什麼呢?但不論怎樣,在衆人的圍觀下,他們兩個還無動於衷實在說不過去。

    可就在這時候,原本被行人們讓開的空地內,徑直走來一位男子。此人衣着華貴,步履生風,大踏步地朝着鶯月君走來。這身打扮,這個天氣,真是讓人不禁懷疑他到底熱不熱?恐怕只有不論走哪兒都能納涼的名門望族,纔敢這身行頭出門吧。謝轍注意到,他眉目凌厲,分明是帶着怒氣的。他手中還有一杆武器,與刺穿了鶯月君的那個分明是一對。

    “你是——”

    鶯月君話音未落,這位男性揚起手腕,一擊便將她的上半身徹底擊碎。他動作太快,沒人看清手中的那柄武器是如何從側方打爛她的,只見到紛紛揚揚的陶器碎片。它們嘩啦啦落到地上,只留下中空的半截身子,腰部的斷面參差不齊。男子伸出手,將另一支武器也收回來。這下謝轍便明白了,這雙武器是分水刺,不是一般人耍得了的。

    “你、你是何人?”

    “大家都看見了!”此人並未搭理他們,而是攤開手,對四下驚異的圍觀者解釋,“這是行兇作惡的偶人,混在尋常百姓之中,不知要做什麼惡事!偶人背後的勢力已經如此深入,你們竟渾然不覺!去,告訴你們的衙門,告訴你們的縣太爺,加緊人手,莫要讓歹人鑽了空子!這種東西無孔不入,等出了事再管,可就晚了!”

    圍觀的百姓不明所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直到不遠處的捕快跑來趕人,大家才一鬨而散。離開的時候,每個人都在議論紛紛,相信不久此事就會弄得人盡皆知了。捕快與那男子說了什麼,也很快離開,大約他真是某種有權有勢的人吧。可這算是怎麼回事呢?在他與捕快說話的時候,四人都蹲下來琢磨地上的碎片。問螢拿起一塊看上去能與斷裂處對應的部分,剛插上去,又掉了下來,摔得更稀碎了。她新買的紅布在地上攤開了,像一灘方方正正的血。

    “這位仁兄,你可不太厚道啊。”

    待那捕快走開後,寒觴站起身,毫不客氣地懟在那人面前。

    “我是在幫你們,怕你們着了妖物的道。”

    他慢吞吞地說着,語氣裏有種難以形容的傲慢。寒觴眉頭鎖得更緊,將自己剋制了半天才沒有因爲一時衝動揪他的領子。看樣子這塊布也挺值錢的,若是扯壞了,沒什麼真金白銀能拿來賠。

    “這可是六道無常!”問螢氣得跳腳,“看你囂張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多大臉面的陰陽師呢!歸根到底,不也只是個妖怪嗎?神氣什麼?”

    問螢倒是說得沒錯,他的確是個真正的妖怪。儘管他刻意隱藏了自己的氣息,瞞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卻沒有瞞住他們四個。被戳穿身份的男子也不氣惱,只是淡淡地說:

    “六道無常就不會騙人了?”

    幾人方纔對鶯月君建起信任,被這妖怪來了一套突然襲擊,還發表了一番製造恐慌的演說,怎麼想都令人難以接受。再怎麼說,鶯月君原本都是要爲他們解決問題的。

    “她剛剛答應我們,要帶我們尋找友人的下落,你竟就這樣斷送了我們的希望。方纔你說,六道無常也會騙人,這變相證明了她的身份——她的確是一位無常,你卻敢對她出手。”

    皎沫嚴厲地批評着。在這樣的時候,她總能及時收回先前的溫和,擺出一副不容置疑的神色,就連寒觴他們也敬畏三分。那妖怪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皺起眉,發出輕蔑的笑。

    “哈!究竟是我說得不對,還是你們耳朵有問題?看看地上這些碎片,你們應該很清楚她是什麼吧?江湖當今與偶人相關的勢力,有哪個是正人君子?無庸氏已夠臭名昭著,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這話倒也沒說錯。他們低下頭,看着殘破的碎片,一時也有些失語。一方面,這妖怪說的也不算錯。偶人本就是危險的存在,其威脅程度不亞於那些亂竄的活屍。而且他們目前已知持有諸多偶人的傢伙只有惡使。但另一方面,走無常怎麼會與惡使攀上關係呢?她與惡使合作,爲妖怪賣命,難道沒有違背使命嗎?這一點,幾人委實沒有想通。

    “可她圖什麼?六道無常怎會無故傷人?”謝轍不解。

    “鬼知道。”妖怪收回了分水刺,懶洋洋地說,“我只知道,這混賬傷了我重要的人。”

    說到這兒,他似乎不想在這幾人身上浪費時間了。他一擺長長的披風,轉過身,

    問螢抱起肩膀,不甘示弱地走上前,與他針鋒相對:“她能打傷的人,怕也是一方禍害罷了。該不會是懲戒了和你一樣對人類不好的壞妖怪,你才懷恨在心吧?”

    話說到這兒,他突然就站住了,整個披風都微微一顫。問螢自個兒算不上兇惡的類型,不過是仗着自己有兄長撐腰,纔敢撂下狠話。不過那妖怪……看上去很小心眼的樣子。剛纔看他的身手也不好對付,她和兄長該不會打不過他吧?不過問螢只是動搖了一瞬,便立刻站直了身子。怕什麼?他們可有四個人,纔不怕他一個。

    那妖怪猛地轉過身來,竟然氣笑了。

    “哈哈哈!妖怪?真可笑,你們之中,好像只有一個算作正兒八經的人類吧?你是如何說出這種話來的?在人間混久了,不會真以爲自己是他們中的一員吧?除了走無常外,人類都是貪婪且無信的!我要是告訴你,剛纔那混賬傷的,是另一個六道無常,你又如何?”

    這話便將問螢噎住了。被噎住的不止是她,其餘三人也露出驚異的神色。謝轍立刻上前擋住了他的去路,態度堅決。

    “這話,還是請您與我們說明白。我們不想稀裏糊塗被點燃希望,更不想被莫名潑一頭冷水。希望你理解。”

    皎沫也走到一旁,從側面將他攔住,語氣緩和了些。

    “同樣,我們也會與您好好說清楚。我想這是我們對彼此應有的尊重。”

    妖怪似乎還是不想和他們浪費時間。

    “憑什麼?我沒工夫被你們耽擱。方纔打碎的不過是她臨時的容器罷了,她早已逃回虛無的世界裏去。我再與她見面,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了。你若是夠識相,就不要擋道兒。難不成,你還想跟我不客氣?”

    “……倘若您執意如此,我還真不能與您客氣了。”

    說罷,謝轍將手挪到風雲斬的刀鞘上。劍身被他的衣襬遮擋,先前這妖怪並沒有好好看他。現在,妖怪注意到了那把劍,眉毛微微一挑,突然問道:

    “且慢。你這把劍,可是天劍風雲斬?”

    “算你識貨。”寒觴上前一步走到妹妹身邊,冷冷地對他說,“你要是夠識相,就照他說的做。他已經對你很客氣了。先禮後兵,是兵家常識。”

    妖怪拈起下巴,轉過身將謝轍打量一陣。

    “唔……難怪憑你個區區人類,竟也能與妖怪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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