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二百六十一回:日薄虞淵
    “我們要等霧氣散了再走嗎?”

    問螢小心地試探。她不想讓兄長將自己強行“遣返”回去。寒觴看着她和皎沫,神情複雜,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不知道霧什麼時候纔會散去,可現在若是分散行動,會更危險。

    “一直等着也不是辦法。”他喃喃道。

    “這不是普通的霧。”謝轍四下看了看,“是因橫生的妖氣而出現的景象。若是這樣的天氣,我倒是能看清路。”

    “真的?”寒觴來了希望,又陷入躊躇。他看了看同樣憂心忡忡的妹妹,說道:“可總不可能讓你將她們送回去,再回來吧?說不定這途中霧就散了。但若是這麼等下去,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恢復正常。”

    “食月山的一切都太過反常。”皎沫搖頭道,“不論你們做什麼決定,我都可以聽你們安排,我是相信你們的。不如,還是謝公子來做決定吧。”

    謝轍可還有點怕她這麼問。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他當然知道,可是他同樣不想友人遇到危險。他猶豫再三,實在擔不起任何人受傷的責任。不論聆鵷還是彌音的事,對他二人來說都是慘痛至極的教訓,他們承擔不起更多悲劇了。

    “我……還是勸你們回去。”

    問螢的眼睛明顯暗淡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像是想要埋怨些什麼的。可是她大概太難受了,還是坐了回去,什麼都不說,只是鼓着的臉像在賭氣。謝轍進一步解釋道:

    “從道理上講,天狗冢那種地方有多危險,你們也是知道的。萬一真有什麼傳言中可怕的詛咒,我們不該四個人無一倖免。”

    “我不怕啊!”問螢立刻站起來說,“我哥都去了,我怎麼能……”

    說罷,她感到一陣暈眩,又重新坐了下去。看她這樣,寒觴自然不允許她冒險。

    “別鬧!要是你也有個三長兩短,誰來照顧奶奶!”

    問螢不吭聲了。皎沫順着她的頭髮捋了捋,以示安慰。謝轍繼續說道:

    “從私心上講……你們也都聽我們說過葉姑娘的事,還有薛姑娘的事。我知道你們其實都頗具實力,但連戰場上都刀劍無眼,這等禁忌之地更不該多說。目前爲止,我們還未在食月山遇到什麼麻煩,相信你們回去要比繼續走更安全。我們……也實在不敢看到更多親友出意外了。希望就算是爲了我們——”

    “不必多說了。”皎沫擡起一隻手,“若你這樣講,我當然就明白。”

    “還有一點,”謝轍又說,“倘若……食月山的裂谷裏真出了什麼大麻煩,連累了天狗冢外的人類的世界,可就糟糕了。我想拜託你們,要是遇到什麼異變,可以疏散山村裏的老人。他們雖然選擇留下面對危險,但是……我們無法真的看到這一幕發生。既然你我已經知道,就更該阻止。”

    寒觴連連點頭,皎沫也完全理解,只有問螢還有些悶悶不樂。皎沫開始勸導她。謝轍的那番話她都聽進去了,只是還有些不甘心。她垂着臉,雙腳不安分地在地上來回摩擦。在皎沫與她說話的時候,寒觴就望着她。他想起在過去妹妹還不能很好地化形成人類時,狐狸的耳朵和尾巴總是暴露出來。這幾乎是所有狐狸在學變形時一定會遇到的問題。那個時候,若是誰說她兩句,她鬧脾氣了,就會像現在一樣耷拉着耳朵,尾巴鬧脾氣似的掃來掃去。

    越是能想起這些事,他越是不想讓問螢受到一點危險。

    “這樣吧,我們再待一陣子。”皎沫說,“你們先走。什麼時候霧散了,我們什麼時候下山去。若是霧太久不散,我們就慢慢走。”

    問螢不做辯解了。她在皎沫的攙扶下緩緩起身,順便踢走一塊腳邊的小石頭。寒觴不想做太多離別的“儀式”,他更擔心那樣會成爲某種不好的預兆。通常隨意而輕鬆的道別才更容易迎來重逢,這是他混跡人間多年總結的經驗。

    於是,去往天狗冢的路上只剩下他們兩人。謝轍當然沒有忽悠他們,他確實能看得清該如何前進。只是神無君的氣息被這紊亂的妖氣完全掩蓋,寒觴無法再判斷出正確的路了。一路上,他們都各懷心事,沉默不語。唯一兩人都能意識到的事,便是對於天狗冢的詛咒,他們誰都沒再提過。

    沒關係……既然有神無君在,就不會出事。

    應該吧。

    走了許久,霧也沒有散去,不知兩位姑娘那邊如何了。現在一定快到午時了吧?可是太陽一點也沒有露面的意思。遠遠望去,四下的霧發着灰白,遠處的天仍是昏黃,一切都那麼朦朧。就在這時,寒觴豎起耳朵。

    “我好像聽到了什麼……”

    “什麼聲音?”

    “一種……很難描述的聲音。”寒觴比劃着,“像是風在拍打窗戶,但又像是……金屬和雲母的聲音,中間夾雜着一些怪異的破碎聲。”

    “你這是什麼形容?”謝轍瞪大眼,“我怎麼什麼都沒聽到?而且到底什麼才能發出你說的這種聲音?”

    “跟我來。”

    寒觴二話不說,猛地朝側前方跑去,好像不再需要謝轍的指導似的。謝轍不得不快速跟上去。地形越來越陡峭了,數次他們都不得不手腳並用。而寒觴是極其擅長這些的,這可苦了謝轍。雖然他的速度也算不上慢,但相較於這個純種的妖怪而言,還是太磨蹭了些。

    終於,他們來到了山頂。

    來到山頂的一瞬,所有的霧都消失了。回過頭,還能看到一片朦朧的薄霧,可眼前是風景是如此清晰,簡直像是兩個世界。謝轍調整着氣息,一面四下打量。這山崖的確沒有傳說中那麼筆直,一點也不像是什麼大斧頭闢出來的樣子。大概一是因爲風雨侵蝕,而崖壁的結構並不均勻;二來,是攏山訣與大天狗這麼一來一去……

    對岸的山幾乎與這邊平齊。由於距離太遠,他並不能確定那邊有沒有霧。他又望向眼前那深不見底的山澗,覺得自己再上前一步,就能感覺到那不屬於夏天的寒氣。

    “老謝看那兒!”

    寒觴突然指向右側的前方。謝轍望過去,果然瞧見了不同尋常的一幕。有什麼人就在這裂谷之中——甚至是懸空的!那人的腳如履平地,像踩在肉眼看不見的堅實的地板上。而他正拿着武器,一次又一次朝着前方發起攻擊。在他的兩側就是食月山,而他的前後都是漆黑的深淵,他竟一點也不害怕,只是不知疲憊地舞刀揮砍。有時用力過猛,他就要借勢一個空翻,從高處落到地上,然後再度調整姿勢,發起進攻。

    如果謝轍沒看錯的話,那對彎刀分明是黑白兩色。他與寒觴心神領會,立刻沿着山崖朝那個方向衝去。隨着他們越來越近,寒觴描述的那種聲音便越來越清晰。謝轍意識到,他的形容已經足夠貼切,若讓自己來講,恐怕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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