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二百九十一回:轉海迴天
    神無君遠遠地看見兩個人影。

    的確是寒觴和問螢。兄妹兩人正呆呆地站着,一臉怔愣。二人離得不算很近,他們都盲目地在原地徘徊,手上不自覺地比劃着什麼,動作有些遲緩。這模樣,真像是見到活人之前無目的遊走的活屍。

    神無君並非不能體諒他們的反應,只是眼下情勢,不允許他給予他們太多的照顧。他向來行事果斷,身形掠過,乾脆利落的兩記手刀之後,兄妹倆便雙雙趴倒在地,陷入了短暫的昏厥。該說,這力道可真沒跟兩位客氣。

    “真夠麻煩的。”

    留下這麼句話和地上的兩人後,神無君一刻也不停歇,重新衝向了他的戰場。

    很快,謝轍便和皎沫一併追上來了。倒在地上的兩人是那樣醒目,想忽略都難。二人當然不能將兩位友人擱在這兒不管不顧,便連忙跑上前去。神無君下手並不重,不一會兒,寒觴先悠悠醒轉過來。只是他情緒依然低落無比,面無表情,一動不動,若不是看到他睜着眼,謝轍幾乎不敢判斷他已經清醒過來。

    “寒觴?”謝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還好麼?”

    寒觴並沒有回話。皎沫嘆氣一聲,對他說:

    “神無君交代我們的時候,二位並不在場,想來是中了邪神的幻術。”

    “已經沒事了。”謝轍說道,“可千萬別弄錯了虛實,對我們出手啊。”

    他大約是帶着玩笑的意味,寒觴勉強笑了笑,至少他耳朵還能聽見。這看似是個無心的笑話,實則對身中幻術的人而言是個嚴峻的考驗。他的臉色依舊蒼白,沒有一點好轉,像是失血過多一樣。

    “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皎沫哀嘆道。

    “還是不問的好。”

    沒想到,寒觴自己主動開口了:“沒什麼。”

    他的聲音實在太過疲憊,他們從沒見他這樣累過。音量自然很小,兩人不得不將耳朵湊到他跟前去。只聽他繼續說:

    “無非是……被親妹妹用雪刃捅個對穿罷了。你們可別嚇我,突然又給我補一刀。我可是經不起嚇唬了。”

    “你別說話了,歇着吧。”

    謝轍皺起眉,後退兩步,和他拉開距離。看上去是對這番發言有些嫌棄,實際上,他也希望自己這番舉動能令寒觴放心一些。不過接下來,寒觴艱難地擡起手,指向問螢躺着的方向,示意二人幫他看看。看來,他還是相信他們的。

    “我去吧。”

    皎沫讓謝轍守在這兒,自己走到問螢身邊去。她睡得不沉,不知是否還在做噩夢,眼睛像是被強光照射一樣時不時顫動。她一定看到了很不好的事,但任憑皎沫怎麼搖晃她,她都不會醒來。寒觴疲憊地說:

    “沒事,我們只要慢慢等着……她一定做得到。”

    比起信任,更像是在祈求。

    謝轍嘆了口氣。當下局勢膠着,他何嘗不是愁苦萬分,更何況這可憐的兄妹二人呢?他看了一眼皎沫夫人,心裏一動,隨即又是一嘆:

    “要是……龍哨還在我們手裏就好了。歸海氏實力卓絕,是強大的龍族,說不準能對我們有所幫助。”皎沫側過頭,似是有些驚訝,是忘記這件事了麼?但她很快陷入思考:“龍哨……”

    “啊,抱歉夫人……本來我沒想用它,畢竟您曾叮囑我們,不要向他透露您的行蹤。”謝轍想了想,對皎沫補充道,“只是現在情況危急,縱使我本擔憂你們見面尷尬,也顧不上再思慮人情不人情的問題。但可惜,我剛拿出哨子,它便意外丟失了……”

    皎沫擡起頭看着他,她分得清輕重緩急,無意責備謝轍。她急切地問:

    “你可還記得將龍哨掉在了何處?”

    “在遠處的沼澤地。”謝轍帶着一絲希冀回答,指了指那片沼澤的方向。

    顧不上過多地言語,皎沫二話不說,突然將雙手用力按在了地上,濺起一層薄薄的水花兒。她讓水面漫過手背,隨後閉上了眼,沉下心感受從身遭直到遠處的水流。她回憶着海,被海水包裹操縱水流的感受一點點回到她心中,漫向指尖……

    她急促的心跳逐漸平穩。溫涼的水拂動着,輕擊她的指尖,划動她的皮膚,如同以一種她熟悉的無聲的語言,向她熱切地訴說她渴望知道的一切。須臾之後,它們當真將她所要的消息帶到她手邊。

    在沼澤地中,一隻哨子正隨着水流輕微的波動微微搖晃。皎沫抿起嘴脣,耐心操控着水的流動,衝撞着龍哨,將它裹挾進水流。鮫人擁有引導洋流的本領,她並未將此忘卻。

    水流當真隨心而動,如皎沫所願,卷着那隻充滿希望的龍哨向他們奔來。很快,謝轍便瞄見了起伏的水浪上,龍哨正乘着小小的浪頭靠近。就連寒觴也擡起了頭,屏息緊盯着那個飛快放大的小點。

    可就在這時,他們忽然眼前一花。

    砰地一下,一顆火球炸裂在幾人牢牢注視的地方,刺激得人幾欲流淚。他們死死地大睜着眼,卻無法改變眼見的事實: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那隻哨子翻滾着沉沒下去。

    顧不得前去找尋,他們急忙扭頭,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在神無君前往的方向,忽然炸開了流火,四散紛飛,天女散花般灑落各處,將夜色都點得明亮起來。有一簇火正衝着問螢躺着的地方去了,不等謝轍和皎沫反應,寒觴忽然翻身而起,敏捷地撲向她,一把抄起妹妹躲開這飛來橫禍。究竟是他足夠確信此刻即是真實,還是說,不論多少次,他都會這麼做?

    現在不是探討此事的時候。三人將目光投向禍亂的源頭,正是那巨蟒在和神無君搏鬥。比起之前,它囂張的氣焰似是有所收斂,而且它好像並不好受。即便神無君沒有攻向它,它仍有些心不在焉,並時不時地做出一些怪異的動作。

    “這怪物怎麼了?”寒觴輕輕放下問螢後說,“它肚裏有蟲似的,亂扭什麼。”

    “……等等,”謝轍想起什麼,“說不定,的確是它的內部有什麼在掙扎。它不是將天狗與霜月君吞入腹中了麼?但它終歸只是個投影,並不能將這些血肉直接轉化爲力量。按理說,它應該得到了霜月君手中的赤真珠纔是,可……它的戰鬥看起來依然困難。”

    皎沫恍然大悟:“難怪神無君沒有將它直接送入別道……恐怕正是爲了霜月君考慮。”說話間,流火依然四躥。從怪物開裂的胸腔內迸濺出許多火石,現在仍源源不斷。他們單從不遠處已感到神無君的艱辛,卻不知該怎麼幫忙。難道說,只能將希望全部寄託在兩位六道無常身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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