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三百七十八回:夜長夢多
    “真是蛇鼠一窩啊,”瀧邈發出了毫不客氣的評價,“大過年的,兩位不給自己放個假麼?就這樣追過來,真可謂兢兢業業啊。尤其是……”

    尤其是那個女人——瀧邈知道,那個叫做陶逐的女人。現在的話,應該叫做女妖纔對。上次卯月君身負重傷時,自己可是被這妖怪狠狠擺了一道。瀧邈的眼睛掃過四周,暫時沒有其他動靜,也沒有更多人的氣味。但不能掉以輕心,因爲她兄長的屍體總是與她寸步不離,她不太可能把他單獨放到別處。

    “在看誰呢?”陶逐笑嘻嘻的,媚眼如絲。“遇到這般美人,你的視線就不能牢牢釘在一人身上麼?還是說,上次的教訓不夠狠呢?”

    “當初抱頭鼠竄的人是你吧?怎麼,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體驗一次還不夠嗎?”

    瀧邈對她的語氣從來算不上友好。不過,陶逐也沒有顯得很生氣。她只是叉着腰,像個得意洋洋的孩子似的說:

    “我看你嘴硬到什麼時候?我這次可不是來跟你算舊賬的——雖然總覺得那村子還有些榨取的價值,有些可惜,但我是那樣寬容,並不會與你計較這個。今天,我不過是來看個熱鬧罷了。你若想打,就跟那個拿刀的傢伙打,可別逮着一介弱女子欺負。”

    瀧邈真是罵不出聲。他的視線挪到尹歸鴻身上,後者正重新調整握刀的姿勢。他擡起冰冷的眼,有點不滿地說:

    “那個混賬可真別把我們當下人使喚了。”

    “那又怎麼樣嘛?”陶逐無所謂地說,“反正我們也不喫虧。”

    “隨你。我可不這麼覺得。”他冷笑一聲說,“我與他本該是平起平坐之輩。”

    “好啦好啦,你說的都對成麼?趕快完成任務回去交差吧,我可是有點困了。”

    “那你就別跟來礙手礙腳。”

    真是有閒情逸致,大過年的,大晚上的,在荒無人煙的地界你一句我一句,完全不把兩人放在眼裏。瀧邈覺得這兩人簡直莫名其妙,但對於他們同時出現,多少還有些顧慮。

    “他說的那個人……”

    “是無庸讕。”卯月君輕聲說,“他們三個如今是一夥的。”

    “竟有此事——事情可真是麻煩。他們想要什麼?難道是……”

    “不是赤真珠。或者說,這不是他們的主要目標。”擁有赤真珠的卯月君能知道許多,但也並不是全部。“只是他們究竟想做什麼,我暫時不能看透,他們此刻不會思考更多關於計劃的事。甚至他們可能也不知曉計劃的全貌,只是聽從無庸藍的命令行事。想知道更多,就必須冒險直接使用赤真珠的力量,侵入他們的思想中。”

    “那太危險了。”瀧邈立刻說,“你現在根本不適合如此消耗體力……何況正如你所說,他們可能也對此一知半解,只是奉命行事。”

    “儘量避免與他們交手。與他周旋時,你儘可能去套話,我來看看能否知道更多。”

    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了,瀧邈只得點頭。寄希望於陶逐真如她自己所言,她只是看着,絕不會插手,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不得不抖擻精神,重新揹負起一個護衛該有的責任。他是擅長遠戰的,按理說只需要和尹歸鴻拉開距離周旋,便能毫髮無損。可他並不會將目標只放在自己一人身上,瀧邈就不得不去把控他與卯月君的距離。一旁是不知何時就會突然加入戰局的、聲稱自己只是看戲的另一個惡使。

    這場戰鬥異常艱難。

    “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別多問。”紛亂的羽刃與刀鋒間,尹歸鴻顯露的是遊刃有餘的神色。“雖然告訴你也無妨,我被委託的命令不過是……給你們找點麻煩。”

    太模糊了,不知對卯月君來說是否足夠解讀。他又試圖從其他角度切入,但尹歸鴻都閉口不談了。瀧邈知道,即便他沒有開口,只要心中有所思考,就一定能被卯月君捕捉。他對自己沒有太多信心,但對卯月君有。

    而卯月君很清楚,麻煩絕不止眼前二人。

    在敵人面前閉上雙目不是明智的選擇,但比起用眼睛看,她更需要用心去“聽”。然而沒多久,她便注意到現場除了他們四人之外,還有第五個不同尋常的聲音。

    ……那真的是來自於人類的思想嗎?

    那是“思想”嗎?

    她猛地睜開眼,將目光迅速投向那不同尋常的地方。與此同時,她與那片荒草間突然多出一道白色的“柵欄”。是瀧邈施下從天而降的箭雨,用於將她與潛在的“什麼”隔絕。

    月光下,瀧邈注意到卯月君的神色有些反常。她算不上驚惶,但的確是在憂慮着什麼。她知道了那裏出現的敵人,還是洞悉了另兩人的意圖,亦或……都不是?他的目光迅速掃過不遠處的陶逐,她還真如自己所言,只是在那邊站着,對這邊發生的一切都無動於衷。

    但她分明露出了與之前不同的笑來。

    卯月君的臉色愈發不妙了,甚至比之前更爲憔悴,透着微弱的青色。瀧邈當然不知道她“聽到”了什麼,而她甚至無法對任何人解釋。那“聲音”十分嘈雜,十分混沌,簡直不像是思想本身,至少不是人的思想。但那又會是什麼?

    一隻蒼白的手撥開了蒼白的羽毛,動作不緊不慢,並沒有展示出任何攻擊性來。那的確是人的手沒錯……而且,那手的主人一點也不像是有什麼攻擊性的樣子。待他從羽毛構築的“柵欄”間探出身來,出現在幾人面前的……

    分明是個正常而樸實的青年。

    瀧邈的脊柱感到一陣戰慄。

    在這之前,他就嗅到一種氣息,但他並不確定。他知道令自己不安的源頭,應當與卯月君是一樣的,不過具體原因有所不同,因爲尚且算作人類的卯月君不該能聞到妖怪才能聞到的味道。況且那個氣味……

    分明與卯月君如出一轍。

    對,正是如此……所以他纔沒有在第一時間判斷出那個方位還藏着人。而且那個人將自己的氣息完全掩蓋了,形同死物——如荒草,如頑石。可當這樣一個“石頭”突然動了起來,還長着一張人類的臉,這一切就顯得太過詭異了。

    而且那張臉不正、不正是陶逐的兄長陶跡嗎?!

    “你們做了什麼?!”

    鋪天蓋地的翎毛如無數把尖銳的匕首,將空氣撕成一縷一縷的。陶逐嬉笑着,跳舞似的左閃右避,將翎毛悉數讓開,而尹歸鴻則直接用燼滅牙將攻來的翎毛彈了出去。不過看翎毛沒入泥土的深度,還有尹歸鴻感到它打在刀刃上的力道,瀧邈應當稱得上是氣急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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