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三百八十三回:夜光之璧
    “我完成了我們的約定。現在,到了你履行承諾的時候。”

    霜月君看着葉雪詞認真的雙目。她眼裏唯有堅決,儘管語氣並不是那麼強烈,霜月君卻不難感受到她那不可扭轉的態度。

    “我不會食言。但是還請你先將琥珀交予我手。”

    “你不會食言,難不成,是怕我食言麼?”葉雪詞突然嗤笑一聲,“您可是堂堂六道無常,我一介小人物,哪兒敢耍這種把戲?何況若您沒有騙我,凜天師一定就在附近。如果真是這樣,那你應該更不必緊張纔是。”

    霜月君看着她,緩慢地眨了兩次眼睛。隨後,她指向自己身後木屋的門。

    “凜天師就在這裏等你。你雖算不上什麼小人物,但你說的是,我不該顯得像是在壓迫你一樣。你可以最後再將琥珀交給我,不過至少讓我看一眼,確信它在你手裏。”

    沒那個必要。

    這女人的心聲直直流入霜月君的腦海裏。她因爲驚訝微張開嘴,隨後點點頭,將身後那扇門拉開,自己則讓到一邊去。她說:

    “我不會聽到你們之間的對話,這點還請你放心。我在附近有其他事要處理。當你離開的時候,請直接將琥珀交到凜天師手上,他會轉交給我。可你若是想耍什麼花樣,我會第一時間趕回來。雖然,我不認爲憑你的實力會是凜天師的對手。”

    真自信啊,合起夥來欺負一個小女子。這屋裏,該不會有什麼陷阱吧。

    我們還沒你們歿影閣那麼下作。

    霜月君不悅地皺起眉,看也不看她一眼,雙目放空望向前方。即使在心裏,葉雪詞也在默默揶揄她,霜月君並不客氣地給予回擊。兩人明面上沒有吵起來,心裏卻都在嘀嘀咕咕。不過葉雪詞的確沒從她開放的思緒中讀出陰謀的味道,何況,他們確實沒這個必要。她慢悠悠地從霜月君刀一樣筆直的視線前掠過,霜月君“啪”地摔上了門。

    隨後,她露出有些悲哀的神色來。

    希望這女人得知真相後,別做出什麼更出格的事來。本身這個決定就夠冒險了……山海能答應她做這種事,也實屬離奇。

    也許也不那麼離奇……他就是這樣的人。他平等地認爲所有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他很強大,不論身軀還是靈魂,他甚至有能力去幹涉得知真相的一方的反應。世上若是多幾個他這樣的聖人,江湖一定會太平許多。但這樣的聖人,又憑什麼獨自揹負那麼多呢?未免太不公平。霜月君突然想到,或許這也是六道無常中不都是所謂“好人”的原因。

    那位大人從未盯上他,因爲他們都知道,即便不爲他增加任何約束,他都將會始終貫徹自己的原則。儘管有些地方與那位大人的理念相悖。

    但世上更需要自發的“好人”。

    葉雪詞走進屋裏,當身後的門轟然緊閉時,一切都變得明亮了。屋裏沒有點燈,但是牆壁上貼着的符咒都在散發着溫暖的柔光。她看到空曠的室內中央有一個很大的法陣,一位仙氣凜然的年輕男性坐在一端,緊闔雙眼。

    他就是凜天師?

    葉雪詞慢慢向前走了幾步,那人便開口了。

    “原本入定之事,應選戶外清淨之處,以近日月。今夜大雨將至,借晴不易。再一來,考慮到葉姑娘終究是妖的身份,還需在四壁設下符咒與輔助的陣法,若是露天的環境則難以實現。您切莫見怪,我絕非對您有所敵視,而是人與妖間差異諸多,更爲危險,我不得不對環境加以限制,以求雙方魂魄的穩定。”

    “哦,沒關係。”葉雪詞環顧四周,“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的。話不多說,還請您快些開始吧。”

    “請姑娘就坐。”

    按照凜天師的指引,她坐在一處地方,學着對方的樣子盤起腿來,屏氣凝神。牆壁上那些整齊的符咒端端正正地貼着,上面不知用何種墨水書寫的符文時明時滅。但在正式開始之前,凜天師還是準備多說些什麼。

    “有些事,興許與入定無關,但既然時機未到,姑娘能否聽我說上幾句?”

    “您但說無妨。”

    葉雪詞始終對他保持着一種距離感的尊重。作爲知曉天下祕密的、在知曉天下祕密的地方工作的角色,她當然知道他,瞭解他——不然也不會通過霜月君拜託他。若是凜山海有什麼重要的話說,她也樂意聽一聽。

    “您知曉天下那麼多祕密,一定從其他人口中聽過,您的前世與極月君的事。”

    “嗯。”葉雪詞大方地承認,“我已經知道,我的某任前世是他的弟子。他們的關係應當不錯,極月君纔會在我兒時救我一命。想來,是念在這層情分上。”

    凜山海微微嘆了口氣:“在幾百年前,我道行尚淺時,他曾因爲一件小事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他說:‘這報恩就像是報仇一樣,想攔是攔不住的。’他認定我的前世有恩於他,便利用身份的特權,生生世世都護着我。雖說不至於事無鉅細,但他誠然庇佑我度過了許多危急的時刻。那些道理,他比誰都明白,有時甚至還會勸別人,不必在此生之外的時節過於掛念。但,那也是因爲那些人能力不足。極月君這樣的人,倘若時間與實力允許,就會這樣一意孤行下去……他其實是個執着又倔強的人呢。”

    葉雪詞聽了半晌,總覺得聽明白了凜天師的意思,又沒完全明白。或許最佳時機未到,凜天師還沒準備進行這場儀式。於是她追問下去:

    “所以?您是想說,我的前世也曾有恩於他嗎?她……不是他的徒弟麼?”

    “不,這有些不同,具體的事我單單這樣向你口述,你定是無法感同身受的。你的那位前世,名爲雲清盞。”凜天師說,“我永遠記得那孩子,還有她的姐妹,喚作雲清弦。”

    “我知她們一個啞,一個聾。起初她們都是被左衽門脅迫做事的人,甚至與凜天師你作對。後來,是極月君解救了她們,收入門下,她們才重獲自由。”

    凜天師有些驚訝:“你知道的還不少。”

    “但也只知道這麼多了。如果您還想說些什麼,我洗耳恭聽。”

    “嗯……這樣一來,我似乎也沒什麼多餘的事能說。剩下的,只能交給入定了。”

    “那我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開始?”

    “已經開始了。”

    凜天師話音剛落,葉雪詞驚覺自己正置身於截然不同的環境裏。原本她在一座木屋裏,大風拍打着窗戶,展現出驟雨的前兆。可不知何時,耳邊忽然十分安靜,他們也不再身處昏暗的室內。就像是一場夢,夢的主人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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