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三百九十六回:內應外合
    陶逐想要尋到卯月君,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看上去早已和正常人無異的陶跡,在突破雲外鏡的幻境後靈力更加充盈。他看上去如活生生的人類般紅光滿面,充滿了精氣神。這是多麼令他的妹妹幸福的事,陶逐幾乎要淹沒在這切實可見的美好之中。順着靈力的供給方向,她很快便能察覺卯月君的蹤影。

    尤其當她看到一個半妖的背影后,自然更加確信了。

    陶逐一揚手,妖力凝聚而成的粉色花瓣刀刃似的席捲而去。早已察覺到這般妖氣的瀧邈自是不會任人宰割。白色的羽毛亦如巨浪般奔騰,兩股妖氣發生了最直接的衝撞,周圍的草木石塊都遭了殃。最柔軟的東西以最鋒利的方式發生碰撞,一旦交接便立刻潰散,四濺的妖力碎片將草皮連根掀起,石頭也擊得粉碎。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

    飛揚的塵土後,瀧邈對卯月君喊道:

    “快逃罷!就趁現在。有多遠逃多遠!我應付完就去找你!”

    說這話的時候,瀧邈心裏犯虛。他知道,以卯月君的現狀,根本跑不了多遠。實際上,她的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是沒力氣嗎?瀧邈甚至不敢多問。她面色蒼白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卻從這層病弱下看出一種無法理解的從容。

    “你不需要一個人戰鬥。”

    “別開玩笑了!”眼見着卯月君取出神樂鈴拿在手上,他感到一陣揪心。“你已經是這副樣子了,還能與誰戰鬥呢?”

    卯月君當然不介意瀧邈似是毫無禮數的發言。這般情景,他自是顧不得太多。在她擡手搖響神樂鈴時,瀧邈眼前的妖氣風暴已經逐漸瓦解,兩股力量都瀕臨潰散。但很快,瀧邈便意識到卯月君的這番話,與這般舉動意味着什麼。

    第三股外力的切入徹底了結了花瓣和羽毛的交鋒。殘存的粉色與白色的碎屑雨中,有人似是從天而降,筆直的身影手持雙兵,佇立此地。他的出現伴隨着一聲夜空中傳來的鳴啼。瀧邈與陶逐同時擡頭,看到一隻巨大的鷹在上方盤旋。

    而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竟是持着黑白雙刀的神無君。

    “竟是——”

    “嘖!”

    雙方的反應仍是同時的。原來卯月君早已通過黃泉鈴的共鳴察覺到接近的神無君。茂密的樹海、黑暗的夜晚、混亂的妖氣,都讓鷹妖無法判斷他們的具體方位。因此,卯月君才冒險將自己的位置徹底暴露,只爲在她認爲最接近的時機給予神無君指引。

    “百骸主從香爐的煙幕中察覺到什麼,讓我在今日助你幾人。”他擡起頭,目送鷹妖折返而去,接着說,“孔令北的援軍已在路上,我不過是借一位先鋒,提前解決一些麻煩。”

    他本人切實出現在這裏,就已夠鼓舞人心,尤其又帶來的確令人振奮的好消息。陶逐自是有些氣急敗壞的,但她不傻,知道和這個大麻煩起正面衝突絕不是好事。她的寶貝兄長還“沒做幾天人”,她可不想連着自己一起送了性命。不過她知道,只要稍微拖些時間,事情還有轉機的餘地。

    “堂堂陰陽往澗趕來英雄救美,不知道的以爲你在救駕呢。”

    “你也不必這般顧左右而言他。”神無君淡淡地說,“我的目標不是你。”

    那是?陶逐有些心慌。她能感覺到,尹歸鴻已在來的路上。近了,很近了。倘若說神無君的目標一開始就是他,那倒與自己沒什麼關係纔是……那他爲何出現在這兒,是爲了安撫卯月君他們麼?還是說——

    “阿跡!”她反應過來時,話比動作要快得多。神無君一刀斬過來時,陶跡的動作略顯遲鈍,嶄新的衣衫被劃了個大口子。隨之開裂的,還有前胸屬於人類的皮膚。自責與盛怒充斥着陶逐的大腦,她漂亮的臉在夜色中顯得那樣扭曲。

    瀧邈搖着頭說:“死者終歸是死者啊。”

    是了。這名死者不過是一具沒有知覺的屍體罷了,不會因疼痛而呼喊,也不會流出鮮紅的血液。他們所看到的,只是一道開裂的傷口,與裏面沒有血色的、僵硬的肉。這樣的殭屍只不過是靠靈力維持鮮活柔軟的姿態,一旦失去供給,便很快會腐爛。

    “……這麼多年,她是一刻也沒有停止這般惡行。真不知該說可惡還是可憐。”

    卯月君的話自然沒有答案。不如說,答案是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可說的。

    “到這時你該不會還對她有所憐憫?”瀧邈發出沉重的嘆息。

    而那邊的陶逐發出聲嘶力竭的大喊,每個字都帶着顫音。

    “你最好!不要!後!悔!”

    說着,她一掌撐住後仰的兄長,在陶跡的前身泛起一圈紅色的法陣。那陣只閃了一瞬,但所有人都看見了。緊接着,卯月君突然癱倒在地上,像斷了線似的。瀧邈慌忙衝上前扶起她。他感到她的手很冰,像死人一樣。

    瀧邈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神無君,質問道:

    “你這不是要卯月君的命嗎?!”

    “我們走無常沒那麼容易死,只是恢復太慢罷了,趕不上。你自己問她,她是清楚我會這樣做的。我的眼睛一直能看到,在她與那殭屍身上,都帶着相仿的那種法陣。就是這個法陣在進行靈力的傳導。”

    “那個死人行動的方式與之前不同了!”瀧邈已經完全明白,“過去是靠妖變的淫之惡使將人的生命力傳到屍體身上,但因有這個陣法在,不再需要她本人介入……如此一來,直接攻擊那個女妖便不會起效。可如何中斷這個法術?單單是攻擊那個死人,就算砍得七零八落,所有的傷也都會從卯月君身上補回去!”

    神無君的態度依然冷靜,甚至有點令人髮指。他平淡地說:“所以只是測試。否則,那死人早就被砍成兩半了!”

    “你們這羣畜生!”

    陶逐還在發瘋呢。但此時,透過被砍爛的衣衫,他們看到,陶跡胸口的裂痕已經完全復原了。那法陣她用起來可真不客氣。不過看神無君這般瘋狂的舉動,也是當然的事。

    “看清了嗎?”

    “看清了。”

    卯月君回答神無君說。她的聲音小得難以聽清。瀧邈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見虛弱的卯月君幾乎是費盡全力擡起神樂鈴,以一種有些彆扭的、力量不足似的手法搖晃鈴鐺。伴隨着清脆的鈴聲,整座森林突然發出簌簌的聲響。很快,瀧邈便看到樹木間有什麼東西如水流似的從四面八方襲來。不,這說法似是帶有敵意,而那些“水流”只是飄蕩着,快而溫柔地落到懸停到他們周遭。這些都是花瓣,森林裏各種花的花瓣,屬於夏日的花瓣。五月仲夏,獨深夜有些許清涼的風。風裹挾着那些花瓣的潮流,任憑它們在空中飄蕩。在這之中,甚至有這座森林土生土長的夾竹桃的花瓣。它們如雪似的潔白,混雜在一片斑斕之中,有些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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