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四百零七回:疑心暗鬼
    “你用什麼交換了那個寶貝?”

    朽月君的聲音是突然出現的,但舍子殊沒有絲毫驚訝的神情,她那時正趁着月色捧起池邊的水洗臉。她對此人已見怪不怪了。雖然與葉吟鵷一同行動的時候,他倒是從不露面,可也會在吟鵷暫時不在或是睡着的時候來。這一點,多少讓舍子殊有些匪夷所思。不過,要說習慣了倒是真的。

    “你跟得這樣緊,定是心裏清楚。”她面無表情地回答。

    “唉。直到最後你也沒告訴她,我是會時不時來看看你們的。”

    他的聲音懶懶散散,一如既往。他就那樣突然出現在淺塘裏的一塊石頭上,不知是怎麼過去,又是什麼時候過去的。他雙腿落在池中,衣襬也被浸溼了,紅紅的,像血跡在水中擴散似的。舍子殊也不看他,只是在說話的時候自顧自地將水潑到臉上,然後將鬢髮撩到耳後。

    “既然你不在她在時出現,我便默認你不想讓她見到你的。”

    “你倒是很體貼嘛!”朽月君翹起腿,池中泛起嘩啦的聲音。“雖然也沒什麼,只是覺得麻煩罷了。說起來,你也是過了好一陣子纔不那麼討厭水的。”

    舍子殊知道他具體指了什麼事,並不言語。何況,他確實沒有說錯。在她與葉吟鵷重逢之前的那個鎮子經歷的事,或許她窮極一生都不會忘記。除非她作爲妖怪的年齡足夠漫長,漫長到她能把一切放下。放下和忘記是不同的。如今她只是不去想,一旦想起,那些古怪的感覺便又會在心頭涌現。

    “話從你嘴裏說出來總是很不中聽。”舍子殊擡起頭看向他。

    “將話說好聽有什麼用呢?萬事要講求效率,少整些沒用的事。”

    “可你的話總是多得像浪費時間。”

    “這就取決於我的心情了。”

    “這次的心情值得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舍子殊將揹着的畫筒調整了一下,從淺塘邊站起身,準備離開了。朽月君坐在石頭上沒有動,只是把話說下去,便將她叫停了。

    “人人都知道,歿影閣有求必應。但你不會真的以爲,你見到的那個女人是皋月君吧?”

    舍子殊沒有回頭,但停下了腳步。她雙手攥緊了畫筒的前帶,微微抿起了脣。

    “她穿着紫色的衣裳,身上戴滿了純金的首飾,對麼?她還戴着半層薄薄的面紗,只露出眼睛,讓人感覺神祕得很。”

    “你爲何會知道?”

    “你傻麼?”朽月君笑出聲,“我能指引你過去,自然因爲我與皋月君是老相識了。你走後,我還與她本人坐了一陣呢。歿影閣的主人是人類,是六道無常。不過你也別太擔心,就算不是她本人親自接見,只要是她五個手下之一,都會履行閣主的職責和承諾。我還知道,你對自己的過去不那麼在意了,你只想走自己的路。所以你沒有問過去,而是問了未來。”

    “但她並沒有回答。”舍子殊終於轉過身,“我不知是否因爲她並非閣主本人的原因。”

    “給了你一些東西,怎麼能算作沒有回答呢?你已有所得。”朽月君伸手指向她肩頭露出來的一截畫卷,說,“她說這便是你的未來。”

    “或許是補償無法回答的東西。”

    朽月君拍拍手,突然就笑起來。他好像真覺得這件事很有趣似的,笑了好一陣,不禁去用手扶起臉來。

    “哈哈哈哈哈……天吶,你果真還如嬰兒似的,天真極了。那是什麼地方?是歿影閣。他們從不做虧本的生意,怎能讓你白白拿走這麼一個珍貴的東西?他們是怎麼說的?在你無路可走,迷茫之極,亦或是退無可退之時,才能打開它。一旦打開,你的未來便成了註定,而在你打開之前,你的路仍有無數種可能。這麼珍貴的東西,他們怎麼會不提要求?不可能的,孩子,他們向來等價交換,有來有往,從你這裏索取報酬只是時間問題。他們一定是會拿走什麼的。”

    “拿走什麼?”子殊多少有些迷茫,“我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會有。”

    朽月君拈起下顎,彷彿真在認真思考什麼一樣,但不排除裝模作樣的可能。他說:

    “說實話,我也不知爲何歿影閣會安排這幅畫給你。不過,關於這幅畫的來歷,想必你也已經聽那位代理人說過了。而至於爲何給你,你自己有什麼眉目麼?”

    子殊直白地說:“沒有。”

    “你倒是十分坦誠。不過直到現在,你好像對一些事還心存芥蒂呢……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想開些,那丫頭離開你,並不是你的錯。只是可惜,沒能陪你走到歿影閣,無法得知治癒聲道的方法,也是損失。”

    “那不是她。”

    “……喔?”

    “那是另外的人。”舍子殊說,“我越來越確信,她並非是那個名爲葉吟鵷的姑娘。有什麼東西假扮成她,模仿她,裝成她的樣子……但終歸不是她。”

    朽月君微眯起眼來。

    “真不知該說你慧眼如炬,還是冷血無情……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她會說話,但我感覺不到她的靈魂。是別的什麼在說——是鶯月君在說。”

    “真奇怪啊,”朽月君攤開手,饒有興趣地問,“那你不會在意麼?真正的丫頭去哪兒了?你不會覺得奇怪?你難道不想幫她搶回自己的身體麼?還是說,你可憐寐時夢見呢?”

    “我不知道。”她說,“我也不再去想什麼是可憐。”

    朽月君頓了頓,他好像也沒料到對方會如此回答。他常有的玩味的笑,也在不知不覺間淡去。短暫的沉吟過後,他幽幽道:

    “我倒覺得你很是可憐。”

    “是麼。”舍子殊並不介懷的模樣。

    “在認清自己非人的身份後,你好像適應得很快。你不再追求人類的認同,卻仍對他人的許多話言聽計從——包括我勸你去歿影閣,你便去了。你骨子裏帶着某種……順從,或許與你失憶前的事有關。不過很可惜,我至今也沒什麼線索,只知道你在黃泉走了一遭,還得到了駕馭地獄火的力量。你認定你是妖怪了,當即便失了人該有的情感。順便一提,我也不知道那些事是什麼,只是看人們幾乎都有罷了。不過也有沒有的人,他們會做出有趣的事,雖然本人同芸芸衆生一般無聊……扯遠了。話說回來,動物啊,妖怪啊,也有不少會對自己的同伴十分在意。但時至今日,經歷了許多事的你……似乎已經無所謂了呢。”

    舍子殊啞然。從她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感的波瀾,可分明還是有話想說。良久,她用幾乎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輕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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