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四百四十一回:逐影追風
    “你們看,那個是……”

    皎沫突然擡手指向遠方的天空。順着她手臂的方向,幾人看到了一個黑色的、懸浮在空中的橢圓物體。它就那麼豎在那兒,讓人無法判斷高度,只知應是距地面很遠的地方。它是很突兀地出現在那兒的,在此之前誰也沒發現天上有這麼個東西。

    “是什麼東西的蛋嗎?”問螢說。

    它確實是卵狀的,但在這個距離也看不出個什麼所以然。可他們應該靠近,還是應該遠離,誰也不清楚。那東西會帶來危險嗎?這是個沒什麼意義的問題。因爲什麼都不安全。

    “它給我一種很糟糕的感覺。”皎沫說道,“我感到一種……面對危機的本能。”

    “我們都這麼想,”施無棄搖着頭說,“可我認爲我們應當過去看看。除此之外,我們也沒什麼別的事可做。如果在這裏有任何新發現,都要像現在這般躊躇,那就別指望能發現什麼了。逃避只是坐以待斃的另一種形式。”

    “我贊同無棄的提議。”凜天師道。

    話說的倒是不錯。既然如此,所有人便隨他們一同前往那個方位。這東西時遠時近,他們也不知走了多久,有時覺得它在數千米之外,化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兒,有時又似乎近在咫尺,觸手可及。最近的時候,他們發現這個蛋並非如蛋一般光滑,而在其表面附着了一種密密麻麻的觸鬚。它們並不是很長,卻很纖細柔軟,稍遠時看着像短短的毛髮,質感如同在水中搖曳的水藻。但那終歸是在天上懸浮的東西。

    “那到底是什麼?太蹊蹺了!”

    問螢已經有些累了,但比起身體的疲憊,更讓人不適的是心理的煎熬。雖然一路上他們不再撞到什麼不可名狀的危險之物,卻怎麼都無法靠近天上的黑色球體。於是幾人停下來,在原地開始商議。儘管現在它就在距幾人很近的地方,能看到表層起伏流轉的怪異的紋路,但他們知道,若是再靠近一些,它又會離他們遠去。

    “不如我們試探一下,在看上去很近的時候用什麼東西去攻擊它。就算我們再怎麼走,身處妄語地盤的我們也無法接近他不願讓我們接近的東西。”

    這是問螢的建議,她認爲應該主動出擊。但寒觴並不贊同妹妹的提議。他說:

    “誰知道這是什麼危險的玩意兒呢?如果刺激到它,突然鑽出什麼怪物來襲擊我們,事情不就糟糕了嗎?我們應該選一個更穩妥的法子。”

    “還有什麼辦法呢?妄語那廝明顯就是在戲耍我們!他想讓我們安全就安全,想讓我們危險便危險。這種處境本就是被動的,一時的靜謐也只能是虛假的太平。就算被攻擊,我們及時應戰便好。”

    “不……我不想這樣。”

    寒觴這麼說的時候,微微低下了頭。他的手下意識觸碰到腰間的短劍。問螢明白了,他在擔心自己不能及時應戰,畢竟他的武器已經不再聽命於他。而事情爲何會變成這樣,也正是因爲在絹雲峯發生的那件事——他不敢再冒險,因爲沒有勇氣再失去重要的人。

    面對這般態度的兄長,問螢該如何勸說,又從何指摘呢?她做不到。

    “問螢姑娘的建議並不是不能考慮。”凜天師突然說。

    “什……怎麼做?”

    “雖不知其真面目爲何物,但我們確實不該弄出太大的動靜,以免驚擾到它。我知道,這對我們來說是有風險的。我這裏有一張符,不會攻擊什麼,但能試探對方的善惡。若是有意識,且有邪念之物,它就會燃燒起來,以示警告。若只是單純的靜物,那麼符紙也只會普通地掛在上面。這件事,我想委託謝公子來做。”

    “啊。”

    謝轍一怔,他正默默低着頭,站在聆鵷旁邊。他正有些焦慮地反思,事到如今將聆鵷扯進來究竟是不是做錯了。她本就是普通人,一開始就不該攪進這與危險相伴的局。可若是這樣追溯,那是否證明,他們認識便是不正確的——他們的相遇就是錯誤?

    突然被點到名字,謝轍只是短暫地停滯便回過神來。他連忙問:

    “我具體該怎麼做?”

    “用風雲斬。”凜天師指向他的劍,“希望你還記得我說過的,劍隨心發。即使在距地獄極近的地方,天界的力量仍有作用。而且……算得上最安全可靠的作用。”

    “……我試試。”

    謝轍不是很有自信。他接過凜天師遞來的符,上面寫着他有些熟悉的字樣。他大約知道類似的符咒該怎麼寫,只是眼前這個不太一樣,可能是凜天師自己改過的。他將符紙放在劍的前端,默唸口訣,又輕輕一挑。符紙隨即飄了起來,在無風的環境下慢慢地升向高處。所有人的視線都緊盯着那張符紙,不過謝轍顧不上緊張。此刻他的眼裏只有那張符紙,他要讓它像鳥兒一樣,乘着天道之劍的風,將它送向未知的天空。

    只有聆鵷默默地看着他,心裏比他還要緊張。

    很快,那張黃色的符紙就要觸碰到黑色的卵了,人們的心懸在嗓子眼。可就在這時,符紙消失了——確切地說,是穿透了球體表層。可那分明不是假象,而是真正發生的事。因爲他們都清楚地看到,那些細密柔軟的觸鬚,將符咒拉扯到自己身邊,而後立刻吞沒了它。

    “這到底是……”

    “……我知道了。”施無棄說,“這的確是一種物質,但不是我們知道的物質。”

    聆鵷聽不明白:“什麼意思?”

    凜天師神色凝重。他皺着眉,嚴肅地拈起下顎,遲疑地說:“他究竟修習了什麼旁門左道……你們也許聽說過,在佛門或道門中,都有‘無形、無相、無我’之流的說法。雖然詳盡地解釋起來有些麻煩,但通常來說,是達到一種境界,一種狀態。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儘管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人羣中有不同的解讀,但都傳達出一種對‘無’的追求。你們可知人常說的三界?除了指天界、人間、地獄之外,還有另一層意思。”

    “欲界、色界、無色界。”謝轍說。

    聆鵷真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按照她自己的理解,似乎,是在說一種縹緲無形的東西。這種東西脫離了物質的表現形式而存在,而且是一種好的東西。而凜天師對謝轍點了點頭,接着說道:

    “仙人修道,追求的除了長生,還要剔除對世俗的慾望。食慾、物慾、情慾,凡此種種。欲界具含六道,曰地獄,曰餓鬼,曰畜生,曰阿修羅,曰人,曰天。你我的來處皆是欲界。你們……應當還記得鬼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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