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五十七回:硃紅與蒼白
    離開這裏不是難事,僅需將教義銘記於心,發自真心地贊同、讚美他們的神祇。可能是叛逆使然,阿德勒寧願忍受瘋人院種種精神乃至肉體的折磨,也拒不順從他們的意志。他們威脅他,對於異端者、異教徒,按教規有千百種刑法等待着他。他卻強硬地反駁,既如此,法律又是爲何存在,國與教又該誰更勝一籌,王權與神權又該如何自圓其說?

    在這樣的時代,他們當然不能實行真正的懲治。但阿德勒仍與自由無緣。

    直到一個來自東方的人,聽聞了他的事蹟,特意來這無人問津之地造訪了他。瘋人院的麼麼也十分驚歎,僅是一夜的暢談,阿德勒便像是經歷了什麼驅魔儀式——那個質疑神的惡靈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腔對神祇的虔誠。

    他很快被放出來。這也並非難事,因爲彼時連他的父親也早已離開人世,不該有誰還能將他管束。長久以來,困頓於這荒謬之地的枷鎖僅他自身。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逢場作戲。斬斷枷鎖的從不是那位口齒流利的東方學者。他僅是撥開重重鎖鏈,將它斑駁的鏽跡展現在阿德勒的眼前。在神與靈魂的議題上,他們也從未真正達成共識。

    之後,阿德勒以洗心革面的、虔誠的信者身份籠絡人心,又參與了遠洋貿易,正式成爲一名商人。再之後,國家也爲他們的項目投入越來越多的資源與關注。他知曉了那位東方學者的姓名與影響,也輕易地與他重逢——並以朋友的身份提供了諸多便利。

    “不過他死後,局勢暗潮洶涌,我自是遭到清算,被扣上諸多罪名迎來牢獄之災。憑藉我的人脈與權勢,將自己弄出去不是什麼難事,這也只是我的祖國給予我小小的考驗。但我很是難過,因爲他死後,我再無志趣相投的朋友。我們雖不如師徒、父子,亦或上下級般情感深刻,往來密切,我卻十分惋惜,爲世上少一位知己故交憂愁不已。直到……另一位來自東方的朋友‘保釋’了我,我才二度重見天日,踏上船隻。”

    “這就是您想要儘快促成完整星盤的成因嗎?不惜親自下場?”曲羅生困惑地問,“爲了我老闆的師父——您故去的朋友?”

    殷紅露出平淡的笑意。

    “無所謂了。我們的準則只需一如既往地純粹——開心就好。阿德勒先生有意參演這曠世之作,我們哪有不跟牌的道理。既然演員已悉數入場,我們也該早做準備了。”

    她用叉背將一枚醋栗碾碎。一小塊紅色的液體滋出叉齒間,潔白的盤面上,留下形似被按死在牆上的、蟲豸的痕跡。

    阿德勒輕輕點頭,繼續迴應曲羅生的問題。

    “我也並不完全爲了他,還有別人,還有我自己。實際上,不同的文化背景令我們的認知有着難以跨越的鴻溝,但毫無疑問的是,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

    “是什麼?”

    “知識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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