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五十九回:驅逐
    梧惠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何偏偏在那個時候,蝕光的那個姑娘會出現在自己家中。

    那天夜裏,她開燈發現她的時候,還沒看清這丫頭嘴裏叼的東西。看着敞開的窗戶,梧惠很輕易就能想到她是如何“擅闖民宅”的。墨奕明顯慌了,大約沒料到自己竟在這時和主人家打了照面。她慌不擇路地跳下窗。等梧惠趕忙跑上前,也只能徒勞地扒在窗邊,看着一隻烏鴉飛向遠處,完全融到夜色當中。

    等她離開,梧惠纔想起衝到臥室去。屋內不算太亂,但有明顯的翻找過的痕跡,例如沒能緊閉的牀頭櫃、夾着衣角的衣櫥、留着一道縫的抽屜。

    沒有發生財物丟失,也就用不上報警。反正,她也沒什麼財物可以丟失;即便是報警,也很難確定,自己的權益會在這種情況下得到保證。

    因爲梧惠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弄丟了什麼。

    她計劃週末去蝕光討個說法。畢竟,在她的印象裏墨奕實在是個靦腆的姑娘。沒有他人的授意,恐怕不會突然闖入別人的家中,還不經允許。

    至於爲什麼選擇週末,因爲她要上班。

    沒辦法,這件事在梧惠心中的重要程度,實在比不上工作。比起丟了一個本不屬於自己也發揮不出什麼價值的珠子,還是損失幾天的請假工資更來的實際。但是,鑑於先前爲此折騰了太多,她還是能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程度還沒有輕到能夠全然忽視。

    何況莫惟明都那麼說了……

    梧惠一想到那張病殃殃的臉,就生起一絲莫名的哀愁。他難得那副德行。也不是質問,不是試探,只是一句簡單的“你不支持我嗎”,就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她暗想,關於硨磲的事,她一定要找施掌櫃討個說法。

    只是,意外還是發生了。倒不是出現了加班這樣的重大不可控事故,而是到了禮拜五,一個打亂她原計劃的人出現了。他甚至直接來到了梧惠工作的報館,趕在她下班離開前找上了門。同事給她傳話的時候,眼中流露的態度多少有點異樣。

    “小惠,你什麼時候有個弟弟?我們可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啊。”

    剛聽到這話,梧惠自己也是滿目迷茫。首先,她確實是獨生女;其次,她也確實沒什麼親戚。那一刻,她腦子裏閃過了幾乎出生以來所有異性的面孔,沒有一個符合能找上工作場所的“弟弟”的身份。準備回家的她停住了收拾一半的手,連傳話的同事也覺得奇怪。

    “他說你是他的姐姐。”同事試探着重複,“看上去也快二十的小夥子了。難道是你的遠房親戚,或者是鄰居?”

    不太可能。但謹慎起見,梧惠含糊地點頭,拎着包走到報館門口。在看到造訪者的那一刻,她立刻浮現出瞭然的神情。

    “您、您怎麼……”

    “也不必這麼客氣。”如月君的下半張臉埋在圍巾裏,語氣顯得有些蔫,“能借一步說話嗎?”

    “當然——當然可以啊。你喫飯了麼?我們先找個館子吧。”

    救命恩人的話,梧惠怎麼會拒絕。也顧不得同事好奇的目光,她連忙拉着如月君走了。她不想離報館太近,但也不能走得太遠。想來想去,腳已經挪到了她曾光顧過的咖啡廳。這樣也不錯,至少作爲招待,算得上體面。

    週五下午的客人很多,不過沒有人會注意這個小小的角落。即使來到室內,如月君仍然沒有將圍巾取下來,這令梧惠多少感到奇怪。當然,她還有更奇怪的事沒有問出口。

    不知道爲什麼,似乎所有人都不覺得他的着裝有什麼異常。之前有那麼幾次,他在人羣之中就這幅扮相,卻沒有一個人多看他一眼。即便是這次,同事確實與他說上了話,卻也沒有提到過他這條不離身的圍巾。哪怕到現在,服務員的視線也並未在他身上過多停留。

    “嗯,您……你這次特意來報社找我,是有什麼很要緊的事嗎?”

    比如說,蝕光的人奪走自己那枚法器的事?他們六道無常不就是管這些的嗎?跑來對賬也好,興師問罪也罷,梧惠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你能讓莫惟明別再參與調查父親的事嗎?”

    “啊……?”

    梧惠一時覺得有什麼東西哽在喉頭,半晌只憋出這麼一個字來。她連忙環顧四周,確保沒有他人的視線向這裏聚集。雖然他們的聲音都不大,但對方的聲音清楚地傳達到耳中的那一刻,她還是有一種莫名的緊張。

    “不、不是——這您可就有些強人所難了。”別樣的生疏又涌上來,梧惠勉強支着笑,尷尬地捧起咖啡杯說,“我說真的,這手、這腿、這腦子,都長在他自己身上。即使你這麼說……我算什麼東西,還管得了他?”

    “不行嗎。”如月君的指關節隔着圍巾,抵在脣邊自言自語,“如果打斷他的腿……”

    入口的咖啡猛嗆出來。顧不得桌面的狼藉,她又左顧右盼。還好壓住了動靜,仍然沒有誰注意這裏。梧惠連忙把餐巾猛一對摺,蓋住了這口咖啡,生怕把侍者招來。濃郁的苦澀殘留在脣齒間,咯得她半個字都難講出口。

    “我、我覺得你不要這麼極端比較好。你能不能——把事情講得明白些?我理解你們辦事一定有特別的理由,可不把話說清楚,就這麼稀裏糊塗的,我很難幫到你啊……”

    如月君思索良久,好像覺得她說得有幾分道理。

    “要解釋清楚有些麻煩,大約要從三十多年前說起……”

    “不。也不用那麼清楚。”

    如月君歪過臉看她。無言的表情裏,雖然什麼都沒說,卻又什麼都說了。

    這小子一定在嫌自己事多。

    說不定無常鬼都是因爲活了太久,對於時間概念的理解,還有一些常識性的東西,都變得模糊,變得扭曲。梧惠狠狠地嘆了口氣。現在的他,與當時解救自己的年輕人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不過他好像確實沒什麼變化——都是一副不健談的模樣。

    梧惠無奈地承認,是自己擅自塑造了太多。她試着說道:

    “這樣吧,還是我來問你問題,你回答我就行。這樣可以嗎?”

    “你問吧。”

    如月君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更沒說自己會不會回答。

    唉。好吧。

    “我想想……你說不讓莫惟明調查父親的事。也就是說,他這麼做,一定會引發什麼不可控的後果,你們六道無常纔會介入的,是嗎?”

    “是。”

    “好的。那麼,這句話同時也意味着,他的行爲最好不要涉及曜州的勢力紛爭,對嗎?尤其不要和那羣持有法器的星徒扯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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