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六十二回:遠道而來的故人
    施無棄從她的手心拾起硨磲。他先是對着光審視了一番,像是在確認它有沒有被調包。繼而他問兩人:

    “總之,出現這種事……非常抱歉。我代她向你們道歉,並把它還給你們。如果還需要我做些什麼來補償,也儘管提,只要我能做到。”

    看掌櫃的如此誠懇,墨奕又深深低着頭,兩人也不好意思繼續爲難他們。莫惟明伸手正準備將東西接過來,卻懸停在空中。

    “聽你們剛纔說……什麼預言,是怎麼回事?”

    “呃。”

    施無棄尷尬地擡起嘴角。他像是猜到他們會追問,但並沒有想好該不該說。

    “告訴他們也無妨。我們遇到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不差這一兩件。”

    那位姑娘又說話了。她每次開口,都讓聽者的反應慢上半拍。那好像不是屬於人類能夠發出的美麗嗓音。梧惠默默伸出一隻手,擋住一隻眼,用另一隻凝視她的眼睛。

    “啊,莫非您是……”

    “我是桂央月見·葉月君。”她雙手疊在腿上,“不用太在意我。”

    “剛只顧着說自己的事了,就這麼把您晾着了,真不好意思……”

    梧惠也不知道對方的話到底有沒有反諷的成分。可葉月君的聲音實在是太好聽了,所以她完全不在意對方到底什麼意思。別說男的,女的也迷糊。

    “的確是我一開始有點激動,耽誤你們說話了。”莫惟明道,“但就事論事,我還是認爲這件事的性質很惡劣。”

    “你真是油鹽不進啊。”

    “什麼?”

    “沒事。”

    施無棄打發墨奕去一邊玩兒了,陪着笑邀兩人入座,自己則坐到葉月君一側。葉月君的身上透露出一種很古典的氣質,與鶯月君有點像,但不太一樣。就好像,鶯月君更符合古畫裏的描繪,而葉月君更符合書中對美人的文字描述。後者不是那般很驚豔的,卻很耐看。

    意識到自己盯着人家太久,梧惠立刻別開視線,將目光落到桌面的小銀爐上。

    莫惟明倒是直奔主題。

    “聽你們剛纔的話,好像是有什麼人在找硨磲嗎?”

    施無棄看了一眼葉月君,她只是從容地端起茶杯。施無棄嘆了口氣。

    “嗯……該怎麼說呢?我之前就與你們溝通過,你們無意參與我們星徒的事,我當然不會強求你們。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們一樣,追求平淡無奇的生活。”

    梧惠看了一眼莫惟明,他笑了一下,跟沒聽見似的。

    “硨磲本是手串,我曾告訴過你們。你們也知道,在它四分五裂前,曾經一位古董商人的手。然後他就被殺了,這案子至今也沒有找出真兇。大部分硨磲被趕到現場的警方收集,但仍有小部分散落在外。盯着它們的人有很多,其中便有那商人的下家,原本打算接手硨磲的一位西洋人。”

    “他是陽明商會的外國代表之一。”葉月君放下茶杯說,“起初我們都以爲,對這裏的文化並不瞭解的人,大約只是看中了硨磲的市場價值,想投機倒把罷了。但我們顯然低估了他對這一切的熟悉程度。從霜月君的行爲來看,他應當是想親自淌這渾水。”

    梧惠當然知道這是在說誰,她半晌沒敢吱聲。但她瞥了一眼莫惟明,卻發現他的眼中也有一絲相似的情緒。他們相互間仍隱瞞很多——這是她的直覺。

    “霜月君爲什麼要幫他?你們六道無常不是一條心的麼?”

    她像是真的好奇,又像是在轉移話題。

    施無棄倒是接話了:“哪兒有這麼好的事。千百年來,僅這十二個人也無法在各種觀念上達成一致。不如說,在選人的時候就考慮了這層可能。每位朋友的性格迥乎不同,處理問題的方法亦是八仙過海,自然難免產生衝突。趨同是很可怕的。若大家的想法完全一致,我們該如何證明,這個想法一定是正確的?爲什麼選擇了這個方案,發生了風險,又該誰來承擔?憑什麼不是另一種,而選另一種路,又會得到什麼,損失什麼?”

    “同一種花的海洋固然壯麗,但人間應是百花齊放的。至少我們知道,每位同僚都在爲同一個目標而努力。”

    “什麼目標?”梧惠問葉月君。

    “讓人間變得更好。”她理所當然地說,卻又笑了一下,“大概?呵呵,我不太確定。”

    真是微妙的答覆。至少前半句,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莫惟明注視着被放在桌上的金絲白珠。他沉吟一陣,終於說:

    “你說的那個人,我大概是認識的。他是叫阿德勒,對吧?”

    施無棄點點頭。兩人好像並不驚訝於他們認識他這件事。

    “他……找過我,”梧惠說,“想買下它。但我當時沒有答應,他也沒有強求。”

    莫惟明則是攤牌了。

    “我和他認識,但不能說太熟。我會通過他的渠道獲得一些藥物,因爲他曾經幫助我的父親牽線搭橋,運輸、倒賣過很多研究所需的器材和原料。所以,算是有點關係。不過說到底是生意人……我確實忽略了他想參與這一切的可能。在曜州,除了我,他可能還與我父親的徒弟有來往——也就是殷九爺。唔,也許還有警察廳的人。還可能,有一位六道無常。他們是我的父親的屬下。不過我沒有親眼見過他們,可能因爲我不曾接觸過他們的項目。”

    “也許不是項目的原因。”葉月君說。

    “您是說,他們有說謊的可能嗎?但我們的園區很大,項目很多。而且,至少警察廳的那位醫生朋友能拿出實質性的證據。我今天原本想找涼月君確認,但還是先來到這裏。”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但……嗯。好吧,請不要在意。”

    說罷,葉月君又端起茶杯。莫惟明不是很喜歡這樣欲言又止的表述,也並不追問。

    施無棄道:“那你可算是來對地方了。葉月君,您也應該注意到了吧?首先說說那位阿德勒先生在曜州的熟人……恐怕並非一位無常鬼,而是兩位。”

    “還有誰……?”

    “正是那位警醫。”葉月君說道,“那位是監視開陽卿動向的無常,毒兇刑惡·皋月君。我若直說,您怕是被他謙和禮讓的形象欺騙,您大約是不信的。”

    莫惟明沒有回答。他並不是沒想到這種可能,但也不願意就此放棄任何線索。再怎麼說對方的確提供了詳實的情報,毋庸置疑。他只是太想抓住一絲一毫的證據,以證明什麼。他當然不會讓自己陷入被欺騙、被利用的境地,可除了暫時的相信,相信,也無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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