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七十四回:串供
    梧惠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

    她呆呆地坐起身,半晌沒動彈。昨天她是在莫惟明的幫助下回到家的。因爲睡了太久,一點兒都不困,反而莫惟明的狀態比她更加渾渾噩噩。這趟上下山的動作,頂他一整年的運動量了。當然,他之所以這副德行,與睦月君告訴他們的話脫不開關係。

    這位溫和的六道無常沒有透露太多,但委婉的用詞與態度,已經向莫惟明傳達了一種隱晦的信息:或許他敬仰多年的父親,並不像他設想中那樣偉大。他當然知道,那些保密級別的研究在很多方面都是“見不得光”的。只是被人明確地指出來,以至於“六道無常對他進行了多年的追捕”都說出口,還是對莫惟明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也許算不上什麼偉人,但這便淪落到罪人的境地,讓他一時難以釋懷。

    梧惠當然同情他,不過也同情不了更多。一方面,對於莫老的公事家事,和她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委實沒什麼關係;另一方面,她的狀態還沒有完全恢復。是廟裏一個熱心的僧人,和先前的小沙彌一起,將他們護送到山下才回去。就好像之前倒下的人一共有兩個。

    即便是這樣的狀態,莫惟明還是幫她拿了杯水。雖然她在喝下去的一瞬間就噴了出來。

    “這,下了什麼藥?”

    “糖鹽水,有好處。沒有葡萄糖,用白砂糖替了。喝不死你。”

    他懶得解釋。那疲憊的樣子,讓梧惠疑心是瑤光卿把那對凡事都心不在焉的困病傳染給他。盯着她把水喝完,莫惟明才晃晃悠悠地回去。他們這天就再也沒有更多交流了。梧惠雖然不困,但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屬於身體的“累”。她知道可能和那冗長的夢有關。

    既然到了晚上,還是應該睡的。她可別把自己的身體弄出時差,等回到崗位上,惹得同事們生疑。非法入室,陷入昏迷,再被救助——這一套說法實在算不上光彩。她一個人躺在牀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終於在後半夜泛起一絲絲可憐的倦意。陷入深睡之前,她所想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慶幸,自己怎麼鬼使神差地將水晶在身上戴了幾天。

    可這大清早,天剛亮,就有人咚咚咚地敲響了自家的門。剛沒睡幾個鐘頭,揮之不去的疲乏和若有若無的煩躁在身體裏週轉盤旋。敲門聲有節奏地響着,一刻也不停。她把拖鞋努力穿了半天,揉着眼睛,終於晃到了房門前。

    “誰啊……”

    她嗓子還半啞着。

    “噢!您在家啊,真是太好了!不好意思,梧惠小姐,打擾了。我是之前的警員,羿晗英,您還記得我嗎?我們有事需要您協助調查。”

    梧惠聽這聲音確實熟悉。羿晗英竟然又來了,是之前的事有什麼進展了嗎?之前什麼事來着……梧惠腦子一團漿糊,一時半會想不起什麼。她慢悠悠地擰着把手,將門打開。

    推開門,羿晗英拿着記錄板朝她微笑。但在她的身後,還站着另一人。

    梧惠狠狠地將門閉上。

    起猛了,大白天看到男鬼了。

    門外傳來羿昭辰幽幽的抱怨:“不是,她什麼意思?”

    “梧、梧惠小姐,麻煩您開下門吶。我們都是警務人員,還請您配合調查……”

    光天化日,一名男性毫無徵兆地出現在家門口,前面還站着個“打掩護”的,就算是警察也……梧惠默默將門開一道小縫,探出一隻睏倦的眼。僵了十幾秒,她還是將門打開了。兩位不請自來的“警務人員”大搖大擺地進來,跟回了家似的。坐下之前,羿昭辰伸手摸了一把椅子,白手套上留下一點淺淺的灰。

    “有段時間沒回家了?”

    如果他要是來一句“椅子挺髒”,梧惠真怕自己脫口而出“那你別坐。”

    “哦……昨天回來的。”

    羿晗英陪着笑,和藹地說:“我們接到報案,稱您在未請假的情況下曠工數日,處於失蹤狀態。我們對此十分關注,立即向報案人瞭解詳情。我們本想與房東聯繫,但昨天夜裏我們來到這兒,傳達室的人說,您剛和另一位租客一起回來。在向他們確認是您本人後,當時怕打擾您休息,我們先離開了。所以,我們今天想向您瞭解一下具體的情況。”

    報案?提到了工作……一定是報館的同事了。也對,失聯這麼久沒個消息,身邊的人肯定會感到奇怪的。於是她順嘴問了一句:

    “是誰報的警?”

    “是您的同事。”晗英也不細說,“看到您沒有大礙,我們也放心了。所以在您失蹤的這段時間,您能給我們儘可能詳細地說明您的經歷嗎?您去了什麼地方?”

    “我……”

    梧惠沉默了。其實這個問題,她與莫惟明“對過口供”,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

    “上週末的時候,我和一個朋友去戲樓看戲了。就是霏雲軒,你們肯定知道。等結束以後,我們就分開走了,因爲我想去西邊爬會兒山,散散心——那邊風景很好。但是走在路上,可能因爲我最近太累,也沒有好好喫飯,就暈過去了。等我醒來,人在山上的廟裏,是住持安排人看着我。我也不知道,這一覺竟然睡了好幾天。”

    羿昭辰冷笑了一聲,沒說話。羿晗英寫着寫着放慢速度,她擡頭問:

    “如您所說,那麼您是怎麼回來的?”

    “我朋友來接的我。”梧惠面不改色,“也就是你們聽傳達室的人說,送我回來的那個租客。他就住在樓上。晗英,你應該是見過的,他就是我在中心醫院的主刀醫生。”

    “呃,嗯……”羿晗英用筆抵住嘴脣,“您的說法中有些疑點。”

    “你問吧。”

    “您的朋友怎麼知道該去那裏接你?”

    “也許您不信……但,據他所說,是他在樓下西街上,找一個算命先生算的。如果您不信,這兩日可以在那邊蹲守一下,他大約會在那裏的。”

    羿晗英的筆僵在半空。羿昭辰敲了敲桌面。

    “梧小姐,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他嚴厲地說,“一連失蹤好幾天,你的朋友不報警,廟裏的和尚不報警——最後靠一個算命先生破案,你是在拿我們尋開心嗎?”

    梧惠深吸口氣。

    “我說的句句屬實。你們不信,儘管去找他們。不論是那個算命先生,還是廟裏的僧人們,都可以爲此作證。我們沒有串供的可能。”

    “我們當然會。”羿昭辰又笑了一下。

    但他的眼神幾乎是在瞪視。就在這一刻,梧惠突然泛起一股熟悉的感覺。她隱約想起自己在第一次去往蝕光的那天,就在樓下,她差點被一個警察撞到。雖然時間隔了很久,她當時也不曾看清那人的臉,但……這種讓人有些不安的感覺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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