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七十七回:哪壺不開
    莫惟明看到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自信”。他有點慌,感覺這一定不是一個好點子。但不等他說什麼,梧惠已經深深地吸了口氣,彷彿在醞釀什麼。

    “涼月君!你房間藏女人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

    啪!

    涼月君二話不說將手中的書扔了過來,正正砸在梧惠臉上。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莫惟明嚇呆了,一時不知該斥責涼月君對女性的暴力行爲,還是……還是斥責自己人。

    都罵吧。

    “你怎麼打人!”他撿起書,又低聲對梧惠嚷了句,“你又在胡說什麼……激怒他,我們得不到什麼好處。”

    “姑奶奶我真是服了你了。”

    涼月君咬牙切齒地將食指比在嘴邊,狠狠的噓了一聲。他們看到,涼月君的視線微微朝着他們去過的某個房間看了一眼。那麼,那裏一定是玉衡卿·樂正雲霏的房間了。看他這謹慎的樣子,主人家可能就在房間裏待着。

    “你當我願意那婆娘露面?這曜州的人造靈脈,都是六道無常特意打通的。她只要待在裏面,想從哪兒出從哪兒出,我又管不着她。她自個兒樂意抄近道,讓人家看到,惹來那羣黃蜂紅蟻,我還沒法兒給玉衡卿交代呢。”

    “我不管。反正,莫醫生有話找你說。”梧惠伸出一隻手,推了一把莫惟明的後背,“好了,你去問吧。”

    莫惟明向前踉蹌一步,回頭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先把書還我。”涼月君擰巴着眉毛,伸出手,“簡直有毛病。入室行竊還有理了?”

    話雖如此,他也不會報警。接過莫惟明的遞來的書,他指向一個房間,說,就去那兒談吧。莫惟明幫忙推着輪椅,沒走兩步,感覺不太對勁。他回頭看一眼,梧惠果然站着不動。

    因爲那正是陳列骨制樂器的小倉庫。

    簡直就像有意趕她一樣。梧惠抱着肩,猶豫了幾秒,還是吞吞吐吐地說:

    “你們聊吧,我等你們就行……”

    “玉衡卿在午休,”涼月君淡淡道,“別吵。要是她起來見到你,就說在等我們。”

    於是,梧惠坐到椅子上休息去了。桌面上還擺了另外幾本書,她翻了兩下,都是樂器、樂理相關的。莫惟明則和涼月君來到倉庫。剛進門,涼月君便擡起手。只是一轉手腕,其中一道窗簾便自己展開了。一道白色的強光投入室內,照亮了一塊方形的部分。涼月君自己將輪椅挪到了窗邊,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長。

    “一切行動都會留下痕跡,真當我不知道?你們膽子可真夠大的。但凡我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其他某些無常,能把你們打得媽都不認識,還沒地方說理。行了,又要問什麼?我就知道你這種人,不想趟這渾水,更不想輕易死心。”

    “您看人挺準的。”

    莫惟明也不知是不是在誇獎。他調整了一下呼吸,開始組織語言。他將自己用一晚上整合的信息、得出的結論,一五一十地彙報出來,並以梧惠的總結收尾。

    “……總之,我現在大概有這樣的思路。但是,對於這些結論的真實性,我沒有辦法驗證。我知道您可能不願意給我透露太多,至少,請您稍作點撥,好讓我有個方向。就算之後去查閱資料,也有點思路。”

    涼月君撐着臉,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看樣子,他對莫惟明的話興趣缺缺。

    “你所說的那些……在很多宗教學派裏,已經很完善了吧?他們也是在推斷的基礎上自立門戶,延伸出了多種教義,以滿足各種宗教活動的需要。但是,這說到底就是個工具。造福百姓也好,斂財發跡也好,青史留名也好,他們都各有目的。而你呢?你告訴我,你的目的是什麼?任何人都不可能爲了研究而研究,連你的父親也不例外。之後呢?你又有什麼資源,來實現你的那個目的?”

    “我當然知道自己一無所有。”莫惟明說,“可是,我就不能爲了研究而研究嗎?在探索解惑的過程中,我也會獲得成就感,這難道不算目的的一種嗎?能造福百姓當然是好事。但,就算沒資源,做不到,我也不想放棄。”

    涼月君的雙手按住腦袋,露出苦惱的神色。

    “所以說,就是你這種人才最麻煩……”

    “爲什麼?”

    “我太熟悉了。”涼月君放下一隻手,另一隻手仍撐着頭,“我生前就總和這種同事吵架。尤其是,我也是這之中的一員……我太理解你了,所以才討厭。”

    莫惟明低聲說:“您可以討厭我。只要您樂意幫我一把。”

    “不會有好結果的……不論是哪種。算了,闖禍了你也不會甘心。我只能說,這種東西是沒辦法深入研究的。就算把圖書館有關的書都替你選好了,攤到你的面前,你也會發現裏面有許多矛盾的地方。難道要我一條條指出來告訴你孰對孰錯?別做夢了。我勸你啊,該幹嘛幹嘛,儘早打消你的念頭。”

    “那我是不會甘心的。”莫惟明如是說。

    “你個傻小子。要證明一個假說,光靠經驗和推算是不行的,需要大量的實驗支撐纔行。到最後,還可能是錯的。就算得到證明,建立在這之上的立項與開發,還需要你難以估量的資源。等你和你的團隊燒空了錢,浪空了精力,又未必拿得出成果。爲後繼無人的理論不斷試錯,是沒有意義的。古往今來,這世上除了你爹一個辦得到,再沒第二個人了。”

    “我……知道。我從未想過要做出和他一樣的成績,我只是想試着走走他的路。而且,”莫惟明從口袋中摸索起來,取出那張軟趴趴的紙,“我已經知道,他在這條路上走了很遠。”

    這卻觸怒了涼月君。

    砰地一下,莫惟明手中的紙驟然燒起。他因驚嚇而鬆手,不等它落地,碧綠色的火焰頃刻間將其蠶食殆盡。驚魂未定的莫惟明後退了兩步,坐在輪椅上的涼月君則緩緩迫近——即便他的身後空無一人。

    “哪兒來的……誰給你的?那個人?這混帳,他竟然敢……他到底在想什麼?那個瘋子一天都沒有放棄過這個念頭。我就知道,狗孃養的……”

    即便如此,莫惟明還是握緊了拳,鼓起勇氣說:

    “我知道您參與了這個項目,我看到,有過樂理方面的記錄報告。請您務必——”

    涼月君突然發難。他再一揚手,一團幽暗的光砸到莫惟明的身上。不等他反應過來,他整個身子都被這強烈的衝擊力推到了牆上。先是一股暗綠的光環迎向他的胸腔;接着光環掠過周身,擴散時的力量像要將他的皮膚都剝離下來;最後,他的後背狠狠砸在牆上,整個人順着牆滑落下來。劇痛令他無比清醒,卻難以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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