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沒有啊”她靠近了些,漸漸歪着頭,“就是有點嗯”
慕琬扭了一半的脖子僵住了,臉色也很難看。
山海覺得,自己怕是猜對了。
“凜道長你看這這,這倒着看,好像”
“像人臉,是不是”
“你,你怎麼這也是妖怪嗎”
“說是妖怪只能說是怪像吧。”
山海也走過去,正對着那詭異的紋路。他也努力側着頭,這瘡疤的紋樣的確像極了一張鬼怪般猙獰可怖的臉只不過是倒着的。若不是黛鸞碰巧發現,他也險些沒認出來。
“是逆柱。”
“這下面兒該不會也有屍骨吧。”黛鸞想起了亓家的事。
“不。有的地方,會故意用逆柱辟邪。但這樣的,顯然是木匠當時粗心,把它原本生長的那頭弄反了,就成了逆柱。它也是造成家鳴的原因之一,會長出人臉,也會託夢,就是爲了告訴主人,它被弄反了。只是”
“只是”
“好像,有些怪我們回去細說。”
姑娘們不明白爲什麼山海如此謹慎。回了那間小屋後,他大白天就掩上了門,又從牀下找出一個火盆,讓慕琬點燃了放在地上,又教黛鸞接滿了一碗水。
就着火光,他將那些樹枝小心翼翼地放在水面。木頭都飄在水上,也沒有沉下去。只是,它們很快地轉到一個方向上,枝尖都指着方纔那逆柱所在的地方。
“搞這麼複雜做什麼不是說逆柱嗎,讓他們找人作法祭祀,或是拆了重建不就好”
慕琬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而且準備了這麼多樣東西,不知是要幹什麼。山海沒說話,往火盆裏丟了一張符,火在一瞬間呈現出青綠色,又很快復原。這時候,他纔開了口。
“逆柱不應當有這樣大的怨。如果只是簡單地弄反了柱子,這生長的樹枝也不會蔓延到其他的柱子上。這倒是證明,它的妖氣已經滲透到了整座屋子。何況,關於逆柱,僅有家鳴、人面與託夢的說法,長樹枝我也是頭一次見。恐怕事情沒有我們想得那麼簡單。而且,不知你們注意到沒有,柏谷家沒有孩子。怨氣重的房子,確實是不會有魂來投胎的。”
“你的意思是,他們家裏有命案結合你讓我打聽的消息,聽着確實蹊蹺。但這些大些的宗族,家裏不都挺亂的麼我們何必管那麼多”慕琬沒想那麼多,直截了當地說,“所以是妖怪,對吧是妖怪,就可以殺。除掉它,然後走人,就這麼簡單一回事。”
“運氣好還有感謝費拿。”黛鸞附和着。
“我是這麼教你的”山海厲聲反問,她不說話了。
“我也是真想不明白,你管那麼多幹什麼確實,我走江湖走的少,不如你,但我比你看得開啊拿什麼錢辦什麼事兒,沒拿錢的都算大發慈悲,更別提什麼善後的事”
山海也沒有理慕琬有些氣憤的話。他抓起碗裏的樹枝,丟進火盆裏試探。
“啊啊啊啊”
所有人打了個寒戰。那火盆裏的樹枝,忽然發出奇異的叫嚷聲,比先前吵鬧多了。那聲音簡直就像是人被灼傷了一樣,在火中掙扎着,發出刺耳的哀鳴。
實在是太瘮人了。
山海下意識抓起桌上的水碗兒潑上去。這火算是滅了,在熄滅之後,還能聽到那尖叫餘燼般的尾音。
“我是覺得,若真的有那麼個所謂正房如今又在何處往壞處想,莫非人已經沒了,成了木靈。這些異狀,是想告訴他人些什麼”
“去問問他們罷。”慕琬終於鬆了口。
晚飯桌上,一家人滿面春風,提前端出了雄黃酒,說是要一醉方休。扯了些雜七雜八的閒談後,兩杯酒下肚,山海琢磨着,是時候該挑起話題了。不過,他並不太會聊天,這老太和媳婦又是那樣健談,加上都喝多了,令他插個嘴也相當困難。
“恕我失禮,有件事,我想要問。這兩天來,未曾見過小少爺,或是大小姐。是他們不在府上,還是”
“啊,呃”
氣氛忽然安靜很多。山海明顯注意到,柏谷妻變了臉色。她丈夫好像想打圓場,卻不知說些什麼。相反,老太太或許是喝的太多,倒是沒什麼忌諱。
“媽”
柏谷妻的臉色像石灰似的,高聲呵住了婆婆。老太果然是喝多了,擺擺手,嫌她打岔似的,自顧自的說着去。她容不得自己這樣的身份,受到別人的指手畫腳。
“不好意思,我娘我娘喝多了。她這把年紀了,就好喝點小酒,喝多了就開始說胡話”
柏谷大少爺連忙出面解釋。他抱緊了媳婦,給小動物順毛似的安慰着。
“怎麼啦怎麼啦,還不讓說啦你這肚子真是不爭氣,早知道,就讓她留個後”
“她是誰”
滴酒未沾的慕琬站起身,連帶着椅子磕得乒乓響。大少爺連忙去晃他老媽的胳膊。
“別說了,真別說了,少提幾句吧”
“所以她是誰是正房太太麼”
山海也慢慢站起來,聲音提高了一個度。老太太酒醒了一半,恍惚間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但這酒又沒完全讓她緩過神,她只是有些錯愕地說
“啊,誰我說誰了嗎我我說什麼啦”
山海與慕琬對視一眼。接着,他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高聲說
“打進門起我就覺得奇怪,你們一口篤定屋裏有厲鬼,就好像你們知道這鬼是怎麼來的。話,我就直說了夫人一直沒孩子,是因爲這屋子的怨氣太重,懷不上。生了木頭,是中了木靈的詛咒自然,我並不確定這是否當真是木靈,我初以爲是逆柱所致。你知道的,這作爲屋柱的死木生出枝丫,本就是異常。我猜那逆柱,你們確實也沒人注意過,但我徒弟閒逛的時候瞧見了。木頭上生了人臉,我這心裏本有了定數,只是這逆柱有問題。”
“什麼問題”
安靜許久的飯桌上,吃了一半的黛鸞忽然愣了。她小心翼翼打了個岔,手裏還捏着饅頭,側目看着她師父。慕琬雖不動聲色,卻沒料到山海會說這番話。
逆柱有問題是什麼問題他當時可沒提到。
“逆柱名雖爲逆,長出人臉的事,也不假,只是那張臉應當是正的。而你們那棵柱子上的臉,確實反的這隻說明一件事。”
“說明在它被砍下之前,就已經長在樹上了。”
黛鸞磕磕絆絆地補充着。
“所以那根本不是什麼逆柱是人面樹”慕琬聽明白了,語氣十分不悅,“你現在才告訴我們”
門外傳來叮鈴哐啷的響聲,有人將鍋碗摔了一地。慕琬緊跟着大喝一聲何人,門便被慢慢地推開了。門後露出的,正是廚娘那張驚恐的臉。
“我、我我來上菜,上菜唉,我怎麼這樣不小心,我這就、就重做”
廚娘撒腿就跑,顧不得滿地狼藉。而那三口人呢,顯然也明白了山海方纔的意思。此時,他們醉意全無,無不面色煞白地盯着他,手裏的筷子直打顫。山海面不改色,接着說
“若要我們幫忙,可以。但你們必須要把隱瞞的事說清楚,這府上是否曾出過枉死的人命,可要仔細想清楚。若你們不願說,那我們今夜就要啓程了。”
“祝你們搬家順利”黛鸞不合時宜地起着哄。
“別介啊,我們說,肯定說”老太太慌了,頓時沒了主意,她催着兒媳,“快說呀,當年到底怎麼回事,說啊”
柏谷妻成了丈夫的燙手山芋,被他慌張地從懷裏推開,半拉半扯地讓她站起來。她像是離了窩的雛鳥一樣茫然無措地呆站着,在飯桌上左右看着。這時候,山海才坐下來,側過身,輕聲對慕琬解釋道
“你這性子,若我當時就告訴你,你定會執意要走,不再幫他們的忙。我若不現在才告訴你,你怎麼肯待到今晚的飯局上,聽他們講着前因後果。”
“你”
慕琬的確是生氣了,但仔細一琢磨,山海這話倒是對的。她的性子給他摸透了,慕琬不得不把這口氣嚥下去,不再作聲,只是瞪着那雛鳥般的小媳婦,用眼神討一個交代。
屋裏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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