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二十七回:此起彼伏
    山海站起來,黛鸞跑進去給他。她還未緩過來,斷斷續續地說着,好像與松雲家有關。他不說話,小心地接過這張紙來。那信紙被竈臺裏高溫的柴灰燜透了,變成了好幾塊,還有些許餘溫,簡直像是人的皮膚一樣。只是,它變得很脆,稍有不慎就能掉下紙屑來。

    在燭臺微弱的光亮下,他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到桌上,用手指輕輕挪動着,試圖還原出它原本的順序。山海本可以用些法術將它完全還原成燒燬前的樣子,只是需要工具,他顧不上準備。

    “是一封家書,松雲家寄來的”山海困難地辨識着那些殘破的文字。

    “家書松雲姑娘不是死了很久麼,怎麼還會有書信往來是給柏谷家寫的”慕琬聽了這話,不由得盤算着。門還敞開着,吹進森森涼風,在入夏的夜裏顯得那樣陰冷。

    “不好像,是給女兒寫的。”

    女兒自然就是松雲姑娘。可她不是已經爲什麼給死人的信,要寄往她曾住的家裏

    除非,他們以爲她還活着。

    “被騙了。”

    就像是在配合山海這句話似的,門忽然被風狠狠地關上,發出哐當的巨響。三人不禁都爲此一顫。緊接着,桌上的燭臺在無風的室內熄滅了,像有誰吹掉了它。面對突如其來的黑暗,他們都慌了神,但山海很快用法術點亮了燈。

    普通人通過修行悟道,可以感知到靈力的存在,並稍加運用。但若不是生來靈力充裕並極有天賦的人,這樣使用,會損耗自身的壽命。山海這樣的便是極有天資之人,這點法術倒是對他無礙。

    室內再度恢復了光明,甚至比剛纔還要亮一些。門被關的很緊,需要三人齊力去掰開。開了門,他們發現,院子裏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黑暗。那些平時夜裏也點着燈的地方也熄了,看來是整個院子都被掐了火。

    現在是子時整,端午,一年中陽氣最重的日子本應是這樣纔對。

    守夜的人慌了,在院子裏摸黑亂跑,好像還聽到有人摔了一跤。很快,其他屋子裏也傳來叮叮噹噹的響聲,接連不斷,人們都被鬧醒了。按理說這時候所有人都該睡了,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動靜看來除了沒有光,還有些別的怪象發生了。

    在這片舉步維艱的夜色中,混亂成了庭院的主題。

    山海舉着燈,三人向老太太的正房跑去。就着微弱的光,黛鸞注意到整個院裏都變了樣子。所有的柱子都生出了長長的枝丫,怪物一樣張牙舞爪。它們好像是靜止的,可隨着她奔跑的步伐,似乎又像是在晃動。這感覺就像是潛伏在這片區域的什麼東西終於出手了,包裹粉飾的外殼層層剝落,在這片黑暗中逐步露出原本可怖的樣貌來。

    這時候,她被低處伸出的樹枝絆倒了,狠狠摔在地上。另外兩人停了腳步,慕琬扶起她來,讓山海先去。他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護着燈便繼續向前跑起來。他本可以用輕功很快地躍去,只是這火苗太脆弱,要維持住就很不易了。

    山海回了頭,看到已經有人重新點亮火把和燈,向這邊走來,這才放心了那兩人,自己加快了腳步。

    正房的門沒有鎖,他費了點力就推開了。屋裏並沒有人,想必老太太已經出去了,這門纔會是開着的。可她能去哪山海稍加思索,立刻反應過來,應當在少爺他們的房子去了。於是他轉了向,又奔到另一邊去。路上差點與丫鬟撞上,也險些被絆倒幾次。

    相較整座寬敞的庭院,這弱小的火苗簡直微不足道,巨大的黑暗籠罩了一切。而在這夜色中,他隱隱感到有更加黑暗的、不可名狀的東西,在院子裏徘徊着、尋找着什麼。那股力量十分強大,或許正是他們口中所謂的“厲鬼”本身。

    終於找到了地方,他看見廚娘也在門口,她怎麼也打不開那門。他將燭臺遞給她,試着推了推,感覺只是有什麼東西擋在了門後。於是他後退兩步,上前將門踹開一條縫,果真有個小櫃子橫在裏頭。

    他與廚娘推門的時候,就聽到裏面一陣陣嘶喊聲,就像極怕什麼東西找上門來一樣,顫着音咒罵着。直到他們徹底看清了來者是誰,才稍稍鬆了口氣,但仍神經兮兮地抱成一團,三人瑟縮在牀邊的場面真是滑稽極了。

    “我勸你們現在就把話說清楚,松雲家寄來的家書,你們作何解釋是誰以松雲姑娘的名義回信的若你們還不願說實話,我們只能明哲保身了。”

    凜山海的神情頭一次那樣凝重、嚴肅,又陰冷。這面容定是黛鸞也不曾見過的。

    一聽說他要走,那幾人又慌了神。他們戰戰兢兢,又面面廝覷。就在誰都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候,廚娘率先喊出了聲

    “道長人是那老婆子讓我害死的,和我沒關係啊您可一定要救我,救救我啊”

    她撲倒在地上,死命拽着山海的褲腳。燈臺打到地上,所剩無幾的燈油撒了,濺出淺淺的印記,燃起了一小團火焰,將整個屋照亮了些。火光自上而下,冷森森地打在廚娘的臉上,她倒更像個鬼魂,緊緊抓着陽間的生者不肯撒手。

    “你說的可是松雲姑娘”山海厲聲問。

    “不,不是啊”少爺忽然爬過來,“這真的不是”

    “真不是你們柏谷家,究竟害死了幾條人命”

    “哼”

    身後傳來的,是慕琬的冷笑聲。她與黛鸞已經趕到此地,身後還跟着許多舉着火把的家丁。她已經在這兒聽了一小會,知道了個大概。她緊接着說

    “你說的,是那走得早的當家正妻吧難怪你對這個兒媳疼愛有加,依我看,你就是看她和你一丘之貉,瞧着順眼”

    “你胡說什麼”柏谷妻失聲尖叫起來,卻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

    可實際上呢,凜山海的腦子也是亂的很。

    這裏有幾條人命這厲鬼又是誰她想害誰,又爲什麼他該怎麼應付它是純粹的惡意嗎是生前被生者逼迫所致嗎枉死的冤魂與眼前的人命,誰更重要而真相又是什麼

    不敢思考,也不想思考。

    一陣妖異的風吹來,又熄滅了所有人的火把。頓時,庭院內又陷入黑暗,人們壯膽似的喧鬧聲接連不斷。微弱的月光下,彷彿他們纔是這夜裏的鬼影一般。

    就是這樣的風,順着敞開的大門,令那地面上的一團火恣意爆發。它像被賦予了生命一樣,在整個屋子裏上下竄動,引燃了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室內恍若白晝,這讓慕琬在一瞬間有些錯愕,彷彿這片光景,在不久前的見過的。

    在哪兒呢

    “走啊,山海”黛鸞大聲喊着。那風像是有意關上門的,卻被那橫着的櫃子擋住了,遲遲閉不上。慕琬與黛鸞在門外,不斷地向山海揮手。

    “走吧凜道長,你要爲這羣謊話連篇的人耗到什麼時候”

    慕琬終於回過神,她一腳踩上了櫃子,試圖去拽山海過來。他卻退了一步,神色有些猶豫。這一舉動讓她詫異不已。她又向前一步,兩腳都在在櫃子上,居高臨下地拽起凜山海的衣襟,他卻仍不爲所動。

    “你瘋了嗎,你若覺得惡人的命重要,我就不管你了”

    “你走吧”山海的十指間閃出八張空白的符咒,“他們不願說的,我親自去向那鬼魂問個清楚”

    “你要送死我不攔你”

    賭氣似的,慕琬鬆了手,向後退了一步。屋裏的火勢更大了些,十分晃眼,這讓那極不愉快的場面不斷地在慕琬的腦海裏盤旋。

    “那你照顧好阿鸞。”

    他的聲音不大,但吐字很清晰。慕琬楞了一下,察覺身邊有人要衝過去,一把攔下了,果真是黛鸞。她也沒有廢話,抓黛鸞的雙臂要帶她走。這時候,她卸下腰間的桃木劍,朝那片火海狠狠丟過去。山海指尖仍夾着符咒,一把接住了劍。

    此時,櫃子脫了力,向門外的方向彈出去。兩個姑娘躲開了它,它滾下臺階,撞向慌亂的人羣。人羣間更嘈雜了,四散奔逃。

    慕琬拽着黛鸞一路跑着,用傘斬斷了一切路上阻攔的樹枝。黛鸞回過頭,看到一團龐大的黑煙在拼命地撞擊着緊閉的房門。想必那厲鬼確認了方位,而室內已經被山海封鎖了起來。

    用符咒。

    他將那些空白的符咒豎着上下甩開,順着門縫整齊貼合。緊接着,符咒上顯現出了詭祕的文字那是山海用念靈直接寫上去的。同樣,是會折壽的舉動。

    一邊跑,慕琬心裏一邊盤算着,這門上都懸了艾葉菖蒲,髒東西雖進不來,進來的卻也出不去。她也回過頭,看着被火海包圍的房子,眼裏總是傳來陣陣刺痛。

    耀眼的、討厭的、惱人的火。

    天津https:.te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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