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一百一十九回:借篷使風
    段嶽生一拍腦袋,他是萬萬沒想到,她們竟然互換了衣服。

    更重要的事,極月君或許是察覺到了,才準備攔住他。而且,說不定他一開始就覺得不對了——畢竟,雲清盞是聽不見的,清弦何必要對她叮囑呢?

    極月君這小子肯定就是要看自己的笑話。

    “你你、你、你在這兒可不許跑!”

    意識到不對勁的段嶽生慌手慌腳地折回去了。他額上都是冷汗,迎着清晨的風,渾身都涼透了。所幸,在相反的方向,穿着青白衣裳的雲清盞沒有繞得更復雜。他遠遠看到,清盞用清弦的箜篌,佈下了天羅地網。兩個人站在縱橫交錯的弦間,誰也沒有輕舉妄動。

    她們其實連武器都能相互使的嗎?段嶽生有些驚訝。那些弦,他也是靠近了才從反光上看見,不然照他這速度,絕對能把自己的頭給削下來。弦陣很密,他不敢穿越過來。他先是伸出一根指頭,在箜篌的弦上輕輕划過去,帶着繭的指尖居然破開了一個口子。

    “我說極月君”隔着幾根弦,他在一旁嚷嚷,“合着你一開始就知道信不在那兒啊!”

    “我一開始……”極月君緩緩回過頭,“你……爲什麼沒把信拿來?”

    段嶽生懵了。

    “什麼?等等,信不是在這位姑娘這兒嗎?她叫清盞,是吧?原本帶着琵琶的那個。”

    “這是不假,只是她穿着姊妹的衣服。可信的確是在清弦身上的。我見你雖然還傻着,但人追上去了,就沒有阻攔。唉……不過你沒能把信帶回來,可就讓人頭疼了。”

    “到底怎麼回事?”

    “一切都是她們商量好的。她們知道,你想明白便一定會折回來,所以信的確在清弦身上,你被誤導了。”

    段嶽生有些急了:“我、我沒想到啊?可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看得見。”

    “……”

    段嶽生瘋狂地在他眼前上下揮手。

    “我是說信看得見,別揮了,能捲起風了”極月君皺着眉,將臉重新轉向雲清盞,“不過能傻乎乎地跑回來,也在我預料之內。”

    段嶽生很不服地叉起腰:“要不是隔着這些東西我早抽你了。行了,甭扯這沒用的,怎麼辦?要不我現在回去……”

    “你還回得去嗎?”

    聽到極月君這樣講,段嶽生心生不妙。他轉過身去,發現自己身後也佈滿了那鋒利的琴絃,簡直像是織網的蜘蛛般悄無聲息。

    “你們沒料到,我能看見信的去向”極月君對雲清盞說,“不過你們還是得手了。所以現在,我打算賭一把。”

    “賭什麼?”段嶽生接了話。雲清盞也微微側目看着他,不太清楚他打了什麼主意。

    “賭到底這對好姐妹,究竟真的以左衽門的信條爲上,隻身一人去交了任務,還是說……”

    說罷,他取下身後一直揹着的琴身,抱在了身前。

    “段少俠,還請你……幫我保守一個小祕密。”

    聽、觀、嗅、味、觸。

    人有五感,卻不僅限於五感。

    誠然,在失去其中的一部分後,相對而言人的其他感官都會變得更加敏銳。實際上,還有這五樣之外的東西。極月君能“看到”信上的內容,用的並非是眼睛。

    同樣,有些聲音,優秀的樂師們也並非用耳朵聽到。

    他需要……一些共鳴。這些箜篌的弦是很好的材料。他會將他所傳達的信息,通過這種特殊的方式,告訴那位隻身一人去上交信件的、聽不見聲音的清弦姑娘。

    也僅僅告訴她一人。

    段嶽生完全沒有明白。只不過,他看向雲清盞的時候,總是依稀覺得她們有些不同。他說不上來是哪兒,或許是氣質的問題,她眼裏比起姊妹多一些膽怯,也多一分暖意,比起那過分冰涼的視線要柔和。

    大概吧……或許是錯覺。畢竟交換了衣服,他不也沒有一眼就認出來嗎?

    他看着極月君——或許他一開始就認出來了。並且,靠的不是眼睛。

    兩人天黑時纔回來,回來的時候,帶着那封沾了血跡的信。

    段嶽生第一個衝進房間,開口就來:“你們不知道極月君那小子居然——”

    “咳!”緊接着是身後的一聲咳嗽。

    “居然……老厲害了!”

    “山海不放心,出去找了你們”無棄接過段嶽生手上的信,“這……有沒有被換過?”

    “如假包換。”極月君笑着說。

    黛鸞還守在慕琬牀邊,她的眼神依然很空洞,像是所有的光都死在了裏面。

    “早上她們用藥讓她睡得更沉,無法醒來”施無棄解釋着,“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山海或許過一陣回來。”

    “對了,那個黑白色的小傢伙呢?”

    “喔,我取了符,它自己摁了爪印……居然就這麼收到她傘裏去了。”

    “嚯,真機靈。”

    葉月君回來了,但精氣神也不太好。她今天沒有找到青鬼的面具,興許是掉進懸崖,或是被雷電擊碎,亦或是被什麼動物叼走了。確定找不到以後,她很快趕了回來,那時候極月君他們已經出門找信了。

    她正一根根削平木箭扎手的地方,柒姑娘幫她裝着箭頭,並將它們擦亮。過了一會,她手裏的動作慢下來,默默看向靠在牀頭的慕琬。最後,她放下手裏的東西,走了過去,拉起對方的手來。

    慕琬的手也很涼。她一天都沒有活動過,指頭也不曾動過一下,像毫無生氣的布娃娃。

    葉月君從施無棄手中接過信,塞進她手裏,她立刻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攥緊它。這像是一種本能,因爲除了手,她哪兒也沒動,眼神也不曾鮮活一下。

    “你聽我說”葉月君低聲說,“回到谷中,這封信你誰也不要提起。關於你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或許幫不到你。但你要知道,這世上能放心的人不多。有時父子兄弟尚能反目,恩人也能變成……仇人。”

    “可報恩這種事,誰也攔不住的。”

    說這話的是山海。他剛進房間的時候,剛好聽到這句話。極月君開着玩笑:

    “那可是我原創的,你說得付錢。”

    “別貧了”他嘆口氣,施無棄給他拉過一張椅子,他這才坐下,“但我還是要感謝你,幫我們取回了這封信。還有段少俠,也謝謝你。”

    他身上還帶着室外那種涼涼的、秋夜特有的空氣的味道。

    “嗐……”段嶽生撓撓頭,“你還給我整的不好意思了。我今天也是差點拖了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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