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一百三十七回:霜氣橫秋
    山海回頭關上了門,兩個姑娘暫且沒有說話。這或許是個很長的故事,他便走到桌邊坐下了,離牀近了些。慕琬與黛鸞也磨磨蹭蹭地坐過來。

    “我是親手殺了她,就這樣掐住她的脖子——”他比劃了一下,“太細了,脈搏也很微弱,就像摘一朵花一樣,輕輕一掐就掉了。”

    “你……”

    “但百骸主難道就沒有告訴過你們……是郡主親口讓我這麼做的?”

    三個人表情各異,但都沒有接話。

    “也是。畢竟他所處碰到的是那樣少、那樣破碎的部分。她傷的很重,我那時雖安慰着她,但我的確也清楚——她回不去了。最清楚的還是她自己,她央求我讓她不那樣痛苦。一開始……我完全聽不進去。但我逐漸意識到,她真的沒有辦法堅持下去,我便這麼做了。知道嗎,我的手顫得比她心跳還厲害……”

    他平靜地訴說着一切,就彷彿並非自己的親身經歷。或許是時間過得太久,他已經學會接受這件事了。但也有可能,這依然是他的謊言——慕琬無法判斷。她看了一眼山海,那面容同舟皿、同以往一樣波瀾不驚,判斷不出任何立場和思想來。這讓她更煩躁了。

    “事情就是這樣,信不信由你們。不過……出於好奇,我倒是想問一句,百骸主施掌櫃不是與你們在一起嗎?你們身上,他的氣息已經非常淡了。你們分開了很久。”

    不僅是聽覺,連嗅覺也好得出奇。山海知道瞞不過他,便直截了當地說。

    “對,我們暫時分開了。”

    “暫時?”他眯起眼,“歸期未定?”

    “你在揣測什麼?”慕琬問。

    “當你覺得我在揣測時,證明你們的確向掩飾……好了,不開玩笑。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都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但同樣,我覺得……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你們也不應過問。”

    “誰要過問?”黛鸞嘀嘀咕咕地說,“不是你要解釋的麼?”

    在這話語間的你來我往明槍暗箭下,凜山海推斷出了想要的信息。

    舟皿至少強調了兩次——他未來似乎要做什麼一定會被他們干擾的事。這是最後的機會,若不現在當面質問他,今後可能也不再碰上了。

    “那些商人……”山海看着他,“那些死去的商人,都是你做的?”

    另外兩人終於反應過來,整場對話究竟是怎麼開始的。她們也看向舟皿,眼裏帶着些許介於信任與不信任間的情感,等待他的答案。

    “那是自然!”他大方地承認,“這不是如你所說的、牽絆着我的東西嗎?”

    他突然站起身,整個人的聲音都擡高了些。他們三個幾乎也是同時站起來,既有點警覺在裏頭,又有些被震懾到的意味。

    “你還瞞着我們的一件事——你並非在草原上長大。你是實打實修煉出來的,到現在至少四百餘歲。”

    山海面無懼色,甚至向前了一步。

    “哈哈哈哈……不錯。但那又如何?作爲百歲的妖怪,被紅塵世俗所牽絆,我可不認爲是什麼丟臉的事。我又不是修仙,哪兒來什麼擺脫七情六慾的說法。我本想裝作受傷潛進他們的營帳,喫掉他們所有人——這倒是能省很多修行,簡直是最輕鬆的方法了。可誰知道,我如今竟要幫他們的小郡主看盡中原的光景呢。”

    說着說着,他突然就苦笑出來。但轉眼間,他又語調一變:

    “人的生命的確過於脆弱,也過於短暫。青山不老,美景常在——先替她看遍那羣人是如何掉的腦袋,我才能慰她的在天之靈,慰了我的心情。”

    “你果然……所以,你覺得我們會阻止你。”

    “也許會,也許不會。你們江湖人,總是對自己的同胞手足又說不出的感情——不論是非黑白。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們——只剩一個。至於要不要攔我,全看你們本事。”

    他能說出口,便一定是自信的。山海在原地站着沒動,陷入思考之中,像是在權衡是否真的有必要去阻攔他一樣。

    黛鸞目送他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這樣問了。

    “你若喫掉那些人,不也能少些證據,還能免去多年的修爲嗎?”

    “我嫌髒。”

    門被妖力狠狠地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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