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一百四十回:霜白血烏
    “怎麼了?”

    懷瀾將刀丟到他手裏,小心地活動着手腕。傾瀾走上前看,在晦暗的月色下,她纖細的左手腕上,又一圈紅色的血跡。

    “若是剛纔用斬的,恐怕這把刀也要斷了。再見面,千萬要當心。”

    而唐赫所能給予他們的評價不相上下。

    馬兒跑得很快,尚未從驚恐中緩過神。他很幸運,那枚繡花針很細,恰巧避開了他掌心的血管筋脈,從骨縫間穿了過去。顛簸的馬背上,他用牙探向自己的右手背,猛地抽出針。短暫的刺痛後,他並未將針丟掉,而是攥在手裏仔細端詳了一下。

    能放在口中的通常無毒,這也是他敢用牙去剔的原因,若直接上手,怕這馬能讓自己再被扎透些。不過不排除有些喪心病狂的人,用毒浸過的針含在口中,事先卻用解藥漱過口。他在拔掉之前用舌尖試探了一下,沒有麻痹感,倒還好說。

    指尖的牽引感消失了,或許他們發現了“蛛絲”並弄斷了。真是可惜,看來那丫頭雖然年輕,卻也見過世面,知道這種絲線的特性。不然,他還能讓她賠上一隻手,就不虧了。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從這些年來的傳聞與親身經歷的“死纏爛打”,唐赫能感覺到。他對於父親的事知道的不多,母親生前告訴他的也很有限,他也是後來自己做了些調查。也有可能是在自己調查時,被唐門發現了蹤跡——不過他既然沒有改名字,自然也沒打算偷偷摸摸的。打聽自己的家事,有何需要遮遮掩掩的?

    但儘管如此,唐赫也沒有得知太多消息。他只知唐逸並不是父親的真名,真名卻又無從得知,似乎連唐門內部也劃掉了這個名字。他是一堂之主,等級上,興許和那個唐妄生平起平坐。唐門弟子每三四年會有一場內部弟子的切磋,所有長輩們的徒弟都會參加。而勝者會得到一把做工精湛的好刀,父親這算一把。

    母親擁有天狗族契約的血脈,不過自身沒什麼資質。她只是給他講,自己的父親,也就是他外公年輕時的風光。母親是外族人,但父親只愛她,不愛爲門派利益強扯紅線的那個姑娘。於是他就帶着母親遠走高飛——而母親的肚子裏裝着他。

    據說,當時母親的家裏也是極力反對的。甚至,自己的外公氣得要和她斷絕關係。如今老人家應當已經不在世上了。如果有機會,他還是很想告訴他,母親依然想他,敬他,愛他。

    父親那邊,他就無從得知了。

    他雖然不喜歡唐門,甚至說得上、也完全有資格恨,不過唐鴒的事實實在在與唐門是沒有半點關係的。

    不如說,這纔是令他成爲陰陽師的根因。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帶着幺妹東躲西藏。爲了生活下去,他需要錢來養活自己和妹妹。一開始是小偷小摸,從被人發現後捱了毒打,到後來的神不知鬼不覺。但他不讓唐鴒這麼做,只說自己的錢是做工來的,捱揍便說是工傷。他不希望她和自己一樣。

    和自己一樣,去殺人。

    要寬裕地養活一張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總不想讓她喫的太差,穿的太糟糕。他第一次按照“約定”給一個少爺被子裏下藥,是爲了給唐鴒買一件新衣服。她總是穿着自己穿小的衣服,顏色太暗,土,被當做窮人家的孩子——儘管事實如此——去欺負、羞辱。

    他無法忍受。

    有時別人會反悔,不給錢,他自然無法冒險將真相抖出去,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裏咽。一來二去,他學會判斷什麼人說話算話,什麼人容易變卦。如何與人打交道,與什麼樣的人打交道,他慢慢地學會,卻絕不會教給唐鴒。

    在溫暖的謊言的包裹下,她平安長大。

    他的每個腳印,都踏在黑白的交界上,直至灰色一點點將他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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