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二百一十回:別具異格
    唯有暗無天日可以形容此地的景象。

    一進來,身後的鳥居便消失了,就像這兒本不該有門一樣。他們有些許慌亂,但想到只要找到走無常便能脫身,稍感安慰。但將希望全部寄託於此不是好事,他們知道。

    亡人沼裏有一股令人不悅的瘴氣。黛鸞說是某種植物在泥地裏腐爛時產生的。這種氣體不能吸入太多,時間長會導致人的麻痹。她用現有的草藥和破布做了簡易的帕子,暫時用以過濾那種物質。雖然聞起來的空氣都變得苦澀,卻比瘴氣要好聞得多。

    地勢很危險。不算一望無際,周圍能看到近似山丘的輪廓,卻不知多遠。這裏沒有沼澤該有的雜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墨綠的藻,很黏稠。鞋底粘在上面再帶起來,會泛出一股奇異的惡臭,像發酵的屍體。深處的泥潭不是普通的棕色,而更趨近於一種紅褐色。它們時不時泛上泡泡,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彷彿即將煮沸的濃湯,那氣味卻絕不讓誰想嘗上一口。

    略微乾燥的線狀路徑將泥潭割裂,裁剪成大小不一的區塊。這佈局與皸裂的大地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沼澤面積更大,更危險。這裏沒有生命的痕跡,或說生命在這裏變得不像生命,而是一種會蠕動的死物。他們看不到任何人,任何鳥獸,只有植物在泥地深處緩慢腐爛的聲音。

    山海在最前面走,中間是黛鸞。走了一陣,他們依然只能看到瀰漫的瘴氣與靜默一片的沼澤地,一個人影也沒有。山海回頭看了一樣,發現慕琬在他們很後面的地方了。

    “怎麼了?”他低聲喚,“有何發現?”

    在這裏,誰都不敢喊太大聲。就彷彿你打破寂靜的同時,會有什麼東西涌現,來打破你的軀體似的。隔着朦朧的薑黃色霧氣,慕琬微微將手帕拿開嘴邊,說道:

    “我好像……召不出式神了。”

    “什麼?”黛鸞感到不可思議,“天狗也不行嗎?”

    “不行。我最初是想召它載我們到天上看看,總比徒步走的強。但沒用。我猜在這處結界裏血契被阻斷了。我試着喊尋或者其他式神出來,卻無濟於事。”

    不遠的距離並不能驅散話中若有若無的失望,趨近絕望。山海取出一張符,本想燃起明火,又擔心引燃此地的沼氣。於是他試着去點冷火,卻發現沒有用。他有些緊張了,連忙拿出八荒鏡,它看上去像個普通的鏡子,現在也沒什麼試它的作用。而羅經呢,一通亂指,倒是能明確地看出壞了。

    “我知道了……”他哀嘆着,“那結界上還有一段字符,我覺得熟悉,但猜不透。現在想來,大概是說所有的法術妖術,在此地都會失效。”

    “倒也不奇怪。不然柒姑娘怎麼會被關在外面呢。這兒阻斷了靈力……但爲什麼?”

    山海帶着他們慢慢向前摸索,一面思考着:“數百年前,荒骷髏骸將軍被髮配此地,率領百萬陰兵懲戒對生死之界有非分之想的惡人……又在那數十年後,反而遭到鎮壓。那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麼,是奈落至底之主或他讓走無常處理的。”

    “或許就是神無君了。”慕琬猜。

    “應當吧。那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麼,但沒有人說。結界是在那時設下的,它就被封印在此。即便這樣,它們仍在人間傳說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但,到底……”

    他又沉思了一會。現在的情況很不利。雖然當前還很安靜,可這都給他們一種錯覺,就好像有什麼蟄伏在黑暗中蠢蠢欲動。他們不能犯錯,稍有差池那東西便會甦醒。儘管,現在他們還沒覺得自己是被監視着的,可誰也不知道“錯誤”的標準是什麼。

    更要緊的是,除了慕琬的傘與山海的拂塵外,沒有能用於打鬥的武器。若沒有靈力的庇護,法術也不能生效,式神更是召不出來……這無疑是關門打狗,甕中捉鱉。雖然不是誰刻意如此,但總給人一種被算計的感覺。

    “我想去高處。”山海突然說,“地勢太低,我無法看清全貌。”

    慕琬問他是不是已經發現了什麼。他的表情不太肯定,但的確有些想法。

    “我最初就在想,既然這陣很老了,格局興許也是舊時候的。如果我沒猜錯,整座亡人沼都是一個大型結界,遵從九宮八卦陣的布法。這些沼澤與陸地的圖案都有講究。可我不肯定我們究竟處於哪一宮,該如何破解。這陣……讓我覺得很熟,不知是不是常在觀裏見。”

    “破解後我們就能回去了?”

    “這很難說。或許能打開回去的門,或許能使用靈力,但也可能會導致暴動。取決於我們破解的是什麼。”

    “暴、暴動?什麼暴動……”

    “……我不清楚。”

    黛鸞有些慌。這說法就像凜山海篤定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在沉睡似的。雖然他們都知道,的確有“什麼”在這裏,否則亡人沼也沒有存在的必要。可如今天狗不能飛,羅經不能用,除了用腳走,他也無法判斷該如何是好。

    三人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第一批踏入亡人沼的生者……但絕不是最後的。

    此刻,站在鳥居前的兩人對視了一眼。

    “你不怕那孩子跑了?”朽月君嗤笑。

    “我想她沒有寧願餓死的覺悟。”唐赫轉頭看回封印,“爲何忽然追過來?”

    那黑瑜的扳指出現在朽月君的手中。不論哪一根手指,扳指都顯得太寬鬆了,在他手上鬆鬆垮垮地被轉着圈。他輕鬆地說:

    “雲外鏡說,萬鬼志在生死交界的地方。”

    “那可太多了。”唐赫有些不屑,“你如何肯定他們就是來這裏找萬鬼志的?”

    “我不肯定。”

    “你……”唐赫深吸一口氣,看在他告訴他那孩子在哪兒的份上,他不能發作,“那你又如何知道雲外鏡說了什麼?”

    朽月君露出那副狡黠的嘴臉來,像個真正的老狐狸。

    “我從黛鸞的夢裏看到的。”

    “……夢怎麼能作爲證據?”

    “世上沒有無端之夢。一切因果都有跡可循。”

    朽月君所有的話都透着一股無端的自信。但鑑於眼前人清楚他的實力,這種氣質談不上自負,卻容易令旁人產生面對自負者同樣的厭煩。反正,唐赫從頭到尾都對他沒有多好的觀感。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嚴肅。

    “這個結界,妖怪過不去的。”

    “所以?”

    “你不去嗎?”

    “誰說我不去?”

    唐赫耐着性子,再次做了一個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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