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二百三十回:畫影劍心
    業·劫。這把雙刃輕劍,一刃名業,一刃名劫。劍長三尺三,僅重十五兩四錢。劍身薄如蟬翼,橫於日月光下,便會呈現出鍛造爐中那般燒得橙紅的光彩。劍上還有淺金的火光流紋,黑暗中如固態的煙火盪出光暈來。

    此劍寄喻地獄道。

    慕琬拿起它的時候,覺得它像是有自己的脾性,充滿戾氣。似乎一不小心,劍刃便會傷到自己。她試着把手探上去,還沒碰到,就有一股炙手的熱浪襲來。

    “這能行嗎?”施無棄伸過手,捏了一下劍身,他似乎並不覺得燙,“太薄了,好像一掰就斷。”

    “我不喜歡。”慕琬皺着眉說。

    “確實。若用不好,會被劍氣反傷。試試這把。”

    怨蝕。一把直刀,刀長三尺二寸,重三斤二兩。刀背側約半寸處,有一道鏤空的細縫,用於放血。刀鍔的形狀像是張開的血盆大口。用此刀砍出的刀氣,可以吞噬萬物。這是一把貪婪的刀,扎進人身上的刀刃會被狠狠咬住,剝骨剜肉才能拔出來。

    此刀寄喻餓鬼道。

    “這把也許可以。”慕琬撫過刀身,感覺還算趁手。在刀中這重量算是常規,但比起傘還是沉了些。也無妨,重些總該更結實吧。

    “你要小心。”水無君說,“這刀只要嘗過某一人的血,便能追蹤到天涯海角。你若無意爲它所傷,它也會視你爲獵物。”

    慕琬還沒來得及說話,山海便說:“不合適。”

    燼滅牙。是一把用巨獸之牙打造的彎刀,不僅刀身淬毒,內部中空的地方也曾充滿毒液。牙長四尺半,卻僅重一斤七兩。經過打磨,牙身蒼白泛青,能襯出人臉,幾乎看不出是巨牙所鍛。爲此刀所傷會身中劇毒,若沒有解藥則活不過一日。傷者會在痛苦中潰爛而亡。

    此刀寄喻畜生道。

    “若是新鮮的傷口,即使是刀氣也能令對手中毒。”

    “這,唔……”慕琬捏着刀柄,柄上還纏着枯萎的藤蔓,“要是在混戰中傷到自己人就不好辦了。”

    “說的也是。那麼這把。”

    切血封喉。通體血紅,長四尺,除了顏色外與其他輕巧的打刀無異。傳說被這把刀傷到的人,哪怕只是半寸長的口子也會血流不止,直至最後一滴血流盡,傷者最終會變成一具沒有血水的乾屍,通體發白。劃開空氣,發出的鳴聲如同某種不知名怪物的嘶喊。

    此刀寄喻修羅道。

    “這刀容易亂人心志。”水無君雙手遞給她,“若你不夠堅定,便會爲它支配,成爲眼裏只有殺戮的妖怪。”

    “我想我可以試試。”

    慕琬單手握住刀柄,連人帶刀直接墜到地上。

    忘了說,此刀重六十七斤八兩九錢。

    “下一把。”

    風雲斬。一把呼風喚雨的三尺青鋒,謂之神劍。此劍與人性並不相通。但據說,此劍可柔可剛,能屈能伸。區區二斤鐵器,可開天闢地,撥雲弄雨,斷火斬雷。但這一切,都只是傳言中的說辭,未曾有誰解放出它真實的力量。

    此劍寄喻天道。

    “我曾用它爲一處旱了三年的地方祈雨。”水無君說,“不知你的話,能否將它發揮得淋漓盡致。”

    “我沒那個自信……”

    慕琬學乖了,兩隻手把它攥住了。比起方纔,它簡直輕得能飄起來。她試着揮了兩下,不覺得它與之前的幾件兵器相比,有什麼特別之處。

    “唔,大概你與它無緣。”

    “能用就行。實在是謝謝您了。”

    山海湊過來看,慕琬把劍遞給他。他本不太愛耍這些鋼鐵兵刃,但唯獨這把看上去樸實無華的劍,讓他有些心生喜歡。

    “這把是不錯。”

    他撫過去。這劍的外形和微涼的觸感,都令他想起過去送給阿鸞的桃木劍。

    雲戈和施無棄在一旁看了半天,一個皺着眉,一個抱着臂。雲戈將每一把慕琬看過的武器都仔細打量了一番,暗自讚歎。施無棄像是想起了什麼,指着水無君的手邊說:

    “是不是還有一把。”

    “……”

    “對啊。”黛鸞也反應過來,“還有一把‘人道’呢?”

    水無君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黛鸞分明察覺到一絲不情願。但他也沒有瞞着的意思。水無君拿起身側掛着的唯一一把沒有劍鞘的劍。它身上纏着一圈陳舊的布條,將它解開花了不少時間。可見纏上去的時候,就是認真細緻的慢活。

    他們都十分期待,期待這把寄喻人道的刀劍,會是怎樣一把絕世神兵。

    斷塵寰。劍長三尺七寸,重二斤八兩。

    是一把鏽劍。

    衆人的臉上紛紛浮現疑惑二字。

    “‘人道’怎麼是……最沒用的。”慕琬嘀咕了一句。

    “不是最沒用的。”水無君拿起劍,藉着月光與旁邊的火光,看着這塊鏽跡斑斑的鐵,“但是最醜陋的。”

    “看上去很容易碎。”雲戈實話實說。

    “其餘五把兵器一起上,或許也不是它的對手。但斷塵寰是一把半成品。”

    施無棄問:“爲何不鑄?”

    “我的道行就到這兒了。”

    這話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這就是一生鍛造神兵無數的水無君會說的話?最感慨的還是雲戈。他心中暗想,有些事,就連他也辦不到麼?

    “我悟不透人間,就這樣簡單。這把劍,是我最後鍛的,也是我當初自刎所用的。”

    “什麼?”雲戈驚訝地問,“我爹說,水無君自創的六道劍法,都是源於親手鍛造的六把刀劍所悟。‘人道’竟是未完工的刀劍?而且,他老人家說您是因日夜沉湎鑄刀,逐漸迷失——就是丟了魂兒,才成了六道無常。”

    “不過是傳說罷了。”水無君搖着頭,“但也不假。我生前對人情世故全然不懂,只覺得兵器最單純,最好說話。人們只覺得它們是無情的鐵器,不過是他們讀不出這種冰冷無聲的語言。我只有溺在刀劍的世界裏,才覺得自己是活着的。說來可笑,我生前就斷不透這人間是非,死後還要斷這三千塵寰。”

    說着,他看了一眼黛鸞。

    “但也有人教我一些東西。我在想,我若是生前遇到她,或許也不至於走到今天。”

    黛鸞隱隱感覺,他說的是朽月君。不是現在的朽月君,而是那個神女。

    “我想……”她指着水無君手中拖着的鏽劍,“我想借那把劍。”

    水無君感到困惑——十分困惑。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