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二百四十二回:以理服人
    這裏似乎與曾經接待他們的地方不同,但歿影閣本身的格局與存在就不該爲凡人窺探,因而這一切也就變得無關緊要。反正桌椅茶水都有,茶壺與那熟悉的、形狀奇異的杯子們依然在自己運作着。這一次,杯子裏面是某種深紫色,並夾雜着些許熒藍光點的“茶水”,有些粘稠。當然,他們還是沒人敢碰。

    來見皋月君的路上,他們沒再遇到其他人——是指那些“仇人”們。連解煙帶他們見到人後,也自行告退了。這一切也彷彿皋月君知道,他們不想看到那五個妖怪。

    在有求於人的情況下,幾人也無法對佘氿他們口誅筆伐。

    當青藍色的茶壺倒完柒姑娘面前最後一杯水時,未等他們開口,皋月君便說:

    “你們來晚了。”

    她還是那樣嫵媚動人,銀飾在形似殿堂的洞窟中閃閃發亮,銀色長髮柔軟地搭在肩上,髮梢被她繞在指尖轉着圈兒。從皋月君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用意,彷彿只是宣告既定事實。

    “此話怎講?”山海問。

    “妾身知道,你們是來詢問天香玉一事的。”

    慕琬忍不住問她:“當初你要這香囊,是不是早就知道里面有天香玉?”

    “你在身上戴了二十年,竟如今才知道,倒是令妾身更驚訝。”

    你知道怎麼不告訴我?這是慕琬最想問的。但她知道,問了皋月君也不會說,反而會正中她暗嘲的下懷,不如閉嘴。

    “雖然這問題有些無聊,但我還是想問。”施無棄道,“‘來晚了’,這話怎麼說?您已經將它用掉了嗎?”

    “暫時沒有。”皋月君搖搖頭,“但妾身想留住它。天香玉稀世罕見,尋得鵪鶉蛋大小,都值半座城池。歿影閣知道許多人都有所收藏,但能拿到的,可不打算拱手相讓了。”

    “本來就是慕琬的東西呀。”黛鸞有些不服氣。

    “本來也是她自願交換呀。”

    爲了那個“不復此間”的答案?毫無意義。黛鸞現在還在替她不值。

    “不論開什麼價,您都不打算換了,是麼?”施無棄最後一次確認。

    “自然。它是妾身重要的材料。不過……”她話鋒一轉,“念你們千辛萬苦遠道而來,妾身也不會讓你們空手而歸。這樣吧,妾身告訴你們一件事。”

    “何事?”

    “你們不是第一個來討要天香玉的人。”皋月君眯起眼,笑得可人,“不過安心,妾身也並沒有給他們,而是另指明路。”

    “不是,等等。”施無棄聽着就不對勁,“還有誰?”

    話剛問出口,他和其他人心裏都隱約有了個答案,只是在得到確切的回覆前不願承認。

    “還能有誰呢?”皋月君擡起手,望着自己染得藍盈盈的指甲,“妾身且問你們……你們要這天香玉,又有何用?”

    “和你沒關係”這幾個字兒差點就從慕琬嘴裏蹦出來,但山海在桌下碰了她的袖邊,讓她不要出聲。接着,他誠懇地說:

    “歿影閣神通廣大,無所不知,我們想做什麼,您一定已經有所耳聞。雖然在下還是認爲,此事本可另闢蹊徑,但既然無棄執意如此,我們也願助他一臂之力。我們惜時如金,還請您少走些彎路,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吧。”

    皋月君將目光從指甲上挪開,放到了山海身上,同時快速地掃過施無棄。後者面不改色的樣子就彷彿山海說的那番話不需要他的參與。她個人還是比較欣賞這點的。即使與自己有關,甚至置身其中,分明是主角,卻能泰然自若,展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普通人遇到什麼事都會喜形於色,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嘴角的弧度,呼吸的頻率……一顰一蹙都會將一個人暴露無遺。

    凜山海首先就不是這種人。但只要更加細緻地加以觀察,皋月君也不難從中推出他的情緒。他不會刻意僞裝算一方面,而施無棄不同。他所有的表情與動作都恰到好處,表現自己想展示的,隱藏自己想瞞着的。爲達到目的,一聲笑,一句嘆息,都能推波助瀾。而此時的沉默與冷漠,也是手段之一。

    “唐少俠沒能找到他想要的東西。”皋月君撩起鬢角的髮絲,“但他擁有的遠比你們擁有的更多。”

    果然是他。儘管有了些許心理建設,聽到那個姓時慕琬的腦子還是隱隱作痛。

    “又是他?”她擡高了聲音,“他到底想怎樣?”

    山海勸她冷靜,但自己也嘆了口氣。當初如月君就說過,知道返魂香配方的人少,但絕不是沒有。不論是皋月君告訴他的方法,還是朽月君在更早的時候就慫恿他,聽皋月君的話說,他手頭上已經有不少材料了。

    施無棄望着山海,像是在問他“怎麼辦”。

    “我不知道。”山海讀出了他的語言,“不如說,我知道也不想幫你。逆天改命,起死回生,都是禁忌的法術。你在做,我的包容已算是觸犯了自己設下的原則。他人若做同樣的事,我也沒有理由阻攔。”

    然而在施無棄說什麼之前,慕琬先喊出了聲。

    “那他媽可是唐赫!”

    山海很平靜。他知道慕琬的憤怒來自何處。

    “但我們同時也並不瞭解他經歷過什麼。”

    “你是在爲他開脫嗎?”

    慕琬感到相當程度的不可思議。她從未自詡過了解凜山海的爲人,可如今看來,她豈止是不瞭解,簡直陌生得匪夷所思。

    “不,從來沒有。我只是想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說着,山海下意識擡起茶杯。他轉了轉杯子,那閃着光的液體在杯中“微波粼粼”。他微微皺眉,放下了杯子,繼續說道:

    “鶯月君的童年是他‘惡’的源泉;朽月君的惡又爲人間百態所積澱;就連鬱雨鳴蜩·皋月君——”他擡手示意,“也有着自己不爲人知的故事。他姓唐的再如何做爲,我都堅信有一個理由。但對於此事,我如對無棄一樣,不反對已是我最大的讓步。莫要再難爲我,對他的選擇做出譴責了……自然,殺人滅口的事,我並不否認。若梁丘依然讓他付出代價,我也會鼎力相助。”

    不知爲何,聽完這番話的慕琬不禁發出哀嘆。她有些欣慰,這似乎就是她認識的山海。

    黛鸞似懂非懂地跟着點頭,尤其說到皋月君時,她不斷地點頭附和。皋月君聽完只是笑笑,優雅地端起了茶杯。

    “說到鶯月君……唉,他到死還不明白呢。”

    “明白什麼?”黛鸞不自覺地摸到受傷的耳朵,血痂快掉盡了,“不,等等,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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