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二百五十六回:以刃爲碑
    慕琬對懷瀾也有所保留。她沒有告訴她,那時戰局的扭轉,歸功於一個人的出現。

    霜月君的衣服不那麼得體,有些鬆散,他到現在都沒有整理,正懶洋洋地與葉月君靠在同一塊石頭上。他白天參與了一場惡戰,方纔因對手顯露出些許興趣來,連衣冠都不整理,結果對手撤了。

    如果所有人齊心對付唐赫一個,那一定勝券在握。可麻煩在於那個討厭的天狗,還有瀕臨失控的瀧邈。不算式神,也相當於有兩人要對付。他們的重心放在招架天狗與保護……或說壓制瀧邈上,這令他們的戰鬥力受到相當程度的限制。施無棄一人與唐赫周旋了許久,打的天昏地暗。

    不知哪個妖怪察覺了這一帶的異樣,竟找來了霜月君。他本沒興趣,但一聽葉月君也參與此事,怕“這蠢女人惹得出更大的亂子”,就來終止這場惡戰。當他看到唐赫的一瞬時,就清楚他的實力。即使長時間陷入戰鬥,他的步伐也絲毫不亂,內息平穩,遊刃有餘。

    “值得討教。”他說。

    顯然唐赫並不傻。一對一一對二還有些搞頭,以多欺少可就沒意思了。何況更要緊的是江豆豆的情況,他便立刻脫戰與天狗追了過去。霜月君的出現爭取了時間,讓他們得到了一個不錯的結果。只不過,除了唐懷瀾外,他是最失落的一個。

    “他少說能接我三掌。”霜月君還在懊惱,“怎麼說跑就跑了!可惜,着實可惜!”

    “那位大人讓你來不是幹這個的。”葉月君煩躁地皺起眉,但也沒有力氣動彈,“你看看這孩子都成什麼樣了。還有,這香爐該怎麼取?”

    “剖腹取物——”說着滄羽狠狠瞪他一眼,“……你們又不幹。哎呀呀,我怎麼知道?”

    “除非是不會傷到他的,沒有刀刃的刀。”黛鸞嘆了口氣,“斷塵寰是不行的。”

    慕琬想了想,問道:“封魔刃行嗎?”

    霜月君眼中閃過異樣的光。他是所有人中,直到現在精神還最爲亢奮的一個。

    “對啊,對……我差點忘了,下午你就說,你拿到它了。你拿到封魔刃了,嘻嘻……哈哈哈哈,真想不到,居然讓你拿到了……”

    他又訕笑起來,就像天黑前時一樣。這笑聲令慕琬心裏發毛,十分厭煩。她不再說話,坐到瀧邈邊上,看着他沉睡的面容。她的手摸過腰側的封魔刃,最終還是放下了,決定等天亮再想辦法。

    夏天的夜總是很短,明明還睏倦得很,天就亮了。

    山海他們恢復了體力,第一時間是到唐懷瀾那邊查看情況。她已經走了,唐傾瀾的屍體也不見了。但在平坦的草甸上多出了一個突兀的小土包,邊上深深扎着半截刀刃。

    就像一座無名的碑。

    廣闊的草甸依然沒有任何聲響,夏日的清風掀開一層層綠色的浪。空氣清涼,但陽光依然曬人。隔着眼皮,光太刺眼。瀧邈睜開發疼的眼,正看見熾熱的太陽。

    “嘶……”

    “噢,你醒啦。”黛鸞遞來一杯水,“感覺還好嗎?”

    “……”

    很不好。但瀧邈知道,自己無法表達出來。除了些許理智讓他認識到附近的人都沒什麼敵意,另一方面,他正處於一個看不見的陣法中央。應該是凜山海佈下的,怕他突然又會失控。這陣法限制了他的妖力,連同那些無處發泄的情緒,令他煩悶不已。

    見他醒了,滄羽很高興。他欣喜地望着他,卻始終和他保持一丈有餘的距離,更讓他確認其中的貓膩。

    黛鸞將封魔刃遞向霜月君,他有些嫌惡地撇開頭。

    “去去去,拿遠點。”

    “可這不是你的東西嗎?”慕琬說,“只有你才能使用它。”

    “誰拿着都行,可別再還給我了。你師父把它藏在連我也想不到的地方……竟還給你們刨出來了。你拿着,拿好,我可不要。”

    “我們根本拔不動它。不然怎麼才能在不傷害瀧邈的情況下,將香爐取出呢?”

    “嘖……”

    霜月君有些不耐煩了。他奪過方纔避之不及的脅差,一把將封魔刃抽了出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但只是短暫的一瞬。本以爲這把妖刀出鞘,怎麼說也得有點翻天覆地的氣勢來。可什麼都沒發生,就像拔出一把普通的刀一樣。陽光下,那刀刃倒沒有生鏽,反而光可鑑人,相較於它的外殼倒反差很大。不過這仍然讓人覺得難以置信。傳說中大名鼎鼎的妖刀,不過是把隨處可見的脅差而已嗎?看那普普通通的刀刃,比它的刀鞘還要尋常。

    “喏,看清楚了。這也不過是把刀罷了,你要拿來刺人,還是會一命嗚呼的。”

    說罷,霜月君將它收了回去。衆人一時語塞,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施無棄將叼在嘴邊的草揪了下來,掰成兩段丟掉。他臉上還有一塊淤青。若要問,他不會告訴你那是天狗一巴掌拍上去的。他問瀧邈:

    “你自己真不能拿出來嗎?”

    “……我倒是想。”

    施無棄扭過頭問山海:“你徒弟的醫術,能不能把人肚子拆開,再縫回去?”

    山海還沒回話,黛鸞先翻了個白眼,彷彿是說“你在搞笑?”

    山海的臉上也有傷,身上也是。但有血的傷口已經結痂,估計恢復用不着太久。他有些尷尬地說:“你可真是高估她了。不過若是她二師父,想必是可以的。”

    “如月君?”霜月君接話了。

    “正是。”

    “她最近不是在和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的臭小子過招麼……”

    葉月君原本一直是沒理他的。可一聽到這話,她也回過頭問:“你知道這事兒?”

    “誰不知道呢。”

    他隨手將封魔刃丟給慕琬,她差點沒接住。說來也怪,這合上鞘的封魔刃一到別人手裏就像釘死了似的,誰也無法抽出來。

    山海嘆着氣,表現出了應有的擔憂:“我們這的確算是搶來的東西,隨時要做好被人搶回去的準備。”

    “對這種人講什麼禮義道德?沒嫌髒就不錯了。鬼知道弄來這些東西他還使了什麼手段。落在我們手裏,也算是物盡其用。說不準,還能保住那孩子一命。”

    “……一碼歸一碼吧。”

    瀧邈緩緩站起身。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像是變回人類的樣子了。葉月君對他說,他的妖力暫時得到了控制,自然也因爲先前的異狀消耗了太多。他不說話,走出了山海劃定的陣法範圍,沒有受到陣法硬性的反噬。但所有人都不做聲了。他們知道他離開了那個範圍,生怕他再做出些不同尋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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