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三十回:無知深淺
    白涯和君傲顏在岸上等了不到一刻鐘。他們還算和平,在祈煥看不見的地方也給足他面子,不吵不鬧。天微微亮,東方的天邊迎來微弱的光明,但還不足以照亮整座天空。

    祈煥下去了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一刻鐘,按理說早已超過人類閉氣行動的極限了。

    “他別是出了什麼事吧?”

    君傲顏在海邊探頭探腦。這裏和他們之前休息的地方不一樣,更靠近村莊一些。白涯憑藉微薄的記憶所能憶起的,大約就是在這個地帶。不論岸上還是海下,都很危險。

    “沒事。他要是給夜叉吃了,會有血泡冒上來的。”白涯用鞋尖踢了踢祈煥的上衣,隨便指了海上的一個位置,“大概就在那一片吧。”

    “你就不能盼點好嗎?”

    “沒什麼可盼的。我們說好了,兩刻鐘他不上來,我們就當他淹死了,直接走人。至於是將這片村子殺光搶光,還是冒險穿過那片要了命的林子,看我們誰打得過誰。”

    他們當然可以兵分兩路,對白涯而言就相當於置傲顏的生死於不顧。實際上他做得到嗎?不好說,祈煥賭他不會,否則一開始他也不會管傲顏的傷勢。如果祈煥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們更應該團結纔是。這種環境下,想要獨自一人在九天國求生,無異癡人說夢。

    他們又等了一會,天亮得很快。可就在這個時候,海岸線有些嘈雜,這讓兩人同時警覺起來。白涯一腳將祈煥的衣物勾起來抓到手裏,另一手攥緊彎刀,警惕地盯着聲源。

    “我們快走。”君傲顏抓住他的胳膊,“興許夜叉給村民報了信,來抓我們了。”

    “慌什麼?來一個砍一個,來兩個砍一雙。”

    “不是說過不要濫殺無辜嗎!”

    “無辜?他們到底哪裏無辜了?”

    “懶得跟你廢話,快走!”

    君傲顏用力扯他,他險些打個趔趄,罵罵咧咧地被拽走了。這一帶的地面是溼漉漉的岩石而不是沙子,這很好地隱藏了他們的行蹤。兩人躲在距岸邊更遠的地方。這兒也並不安全,被發現是早晚的事。相較之下,他們更擔心祈煥這時候從水面上冒泡,給他們逮個正着。

    “我們得回之前的地方。”白涯忽然說。

    “爲何?那裏還有一段路吧。若是夜叉真報了信,他們一定會去那裏。”

    君傲顏從高處露出半個頭,看着氣勢洶洶的村民們。來了不少人,青年爲主,一個個手裏都拿着耙子、魚叉,面相不善。但就這些工具,自然無法和他們的刀劍一較高下。只是在此地開打,掌握不好力道勢必會有人傷亡。到時候,這又要成了他們口中神使大人拿來洗腦的血淋淋的案例,真是麻煩。

    “我們的東西都在那兒,快先挪走。他們一邊找人一邊前進,我們更快。”

    “……好。”

    兩人又灰溜溜地彎着腰,從側面的石溝裏做賊似的跑了。沒多久他們就回到了之前的營地,這裏還沒有夜叉把守。這很奇怪,夜叉數量衆多,一邊去通知村民,另一邊上岸追擊他們,形成一個包抄,還有人善後,豈不完美?但夜叉遲遲沒有出現,也不知原因爲何。

    君傲顏來取東西時還擔心有沒有被設下陷阱,四周有沒有埋伏。她伸出陌刀在包袱堆附近晃了一圈,在白涯的催促下走了過去。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君傲顏提出了這個疑惑。

    “你已經看到了,他們不是不能殺,只是不好殺。而且他們恢復力很強,我們不能短時間內對他們進行致命的攻擊。但同時,我們的進攻會對他們造成阻礙——我們也不好對付。我若是裝神弄鬼的神使,讓信徒們看到這副狼狽的樣子,也夠丟人的。”

    “……你說的可能也對。”君傲顏還有些猶豫,“但我覺得,會不會還有別的原因?”

    “別想了,趕緊把東西挪走。帶到最近的林地裏去。”

    正說着,海邊忽然又冒出一個人影。白涯條件反射地丟出刀去,只見那影子立刻向後下腰,白晃晃的彎刀貼着他轉着圈,又折了回去,回到白涯的手裏。那人險些沒站住,用力揮着雙臂保持平衡,這才站穩了。

    “幹什麼!殺人啊!”

    “哦,你還活着。”白涯掃視着祈煥身上纏繞的大量的水草,“我們以爲你溺水了,正準備收拾東西跑路。”

    “什麼人吶!”祈煥一邊向他們走來,一邊扯着身上的綠鰓草,“嗝……衣服先幫我拿着。哎,也真是,怎麼從來沒人告訴我這海草這麼韌,我給它——嗝!給它們纏成糉子,要不是靠喫草換氣,怕是真給淹、淹——嗝,死了。喂,我辛辛苦苦弄上來的,你們跑什……嗝——”

    “先轉移陣地,村民追過來了。”

    聽了這話,祈煥才慌慌張張跟上他們。這一路一邊跑,一邊打嗝,兩人真懷疑他拿這玩意當飯吃了。

    粗略將行李藏在一棵樹下的淺坑裏,君傲顏還拉扯了一些枝葉蓋住。祈煥讓白涯用彎刀砍斷那些鰓一樣的部分,平均分給那兩人,自己少拿了一些。他耗掉了一根很長很長的綠鰓草,現在它變得光禿禿的。祈煥在中段用手腕將海草繞了一圈,對他們說:

    “你們抓個頭尾,這樣在海里不容易分散。”

    “然後呢?”白涯看傻子似的看他,“一個沉底兒了,連着另外倆墊背?”

    “你們不是有刀嗎?砍了啊!”

    說到這兒,兩人忽然同時看了看君傲顏手中的陌刀。這的確有些難辦,它很沉,不知下去了還能不能上來。

    “我不會和我的刀分開。”她說道。

    “好吧。要是太重了,我可不會留情。”

    白涯攥着海草主幹的一端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上隨意地纏上了幾圈。

    再往遠處沒路可走了。但他們繞回了村莊附近,這裏果然人煙稀少。看來爲了抓捕他們三個,這個村子也真是興師動衆。沒有任何準備,白涯一個猛子扎進水裏,高處的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手中的海草拽了下去。海草的腥甜氣息還黏在牙上,胃裏咕嚕嚕上冒着氣。絲絲縷縷的小氣泡從鼻腔溢出,略感臌脹的胃在水壓的逐漸增強中變得難受。可沒辦法,誰都是一樣的,只能忍着。

    白涯在前方一直試探性地揮着刀,似乎在探知些什麼。脫去外衣與軟甲的三人都是白色的內襯,在水中漂浮搖曳,遠遠看去,像是三個在同一直線上的水母。君傲顏並不會游泳,但只要有綠鰓草在,憋不死,就能在水裏活動。

    他們不斷地遊着,遊着,穿過了一片絢爛斑斕的珊瑚叢。天已經亮了,光線能照在這個地方,美不勝收的景色映入眼簾。先前白涯是看不清的,但現在也沒什麼時間欣賞。他繼續帶着這個三人隊伍向前。光線越來越暗,海底向更深處延伸。有時,還會出現明顯的陡崖,有時地形也有回升。不過總體而言,它還是向下去的。前方出現了一大片長而密集的海草,這裏是光能到達的極限。暖光在此時已經變得清冷,或許是被海水過濾了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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