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零二回:無心插柳
    白涯扶住額頭,挪了個方位,不想理他。

    兩人又相對無話了一會兒,這回,霜月君主動開了口:

    “那個叫柳……是柳聲寒嗎?她說你們拿了一些神的寶物。”

    “是又如何。”

    霜月君思索片刻,走到他面前蹲下:“這樣,我再和你說一件事。”

    霜月君的手裏,拿着根小木棍,不知從哪兒撅來還是撿來的。他在二人間的土地上戳了幾個點,說:

    “你看這像什麼。”

    “別賣關子。”白涯瞟了一眼,不知道他要玩什麼花樣。

    “仔細看看。”

    他本已收回視線,倏然又轉過頭:“七個點……”

    “七個寶物。”霜月君點點頭,“由七個神,在七個位置駐守,理應是不會變的。”

    “我們動了兩個寶物。”

    白涯挺直了脊背。他模糊地感到,霜月君將要說的事情十分重要。

    “這七個寶物,原本組成了一個陣。”霜月君以木枝比畫,將七個點連接到一起。“你就當是七星陣吧。”

    “七星陣?”

    “這看着不挺像麼。”

    白涯伸頭看了看,確實像那麼回事。

    “有什麼用?”

    霜月君凝視着地上的點與線:“這陣法造出了結界,籠罩了整個九天國。這纔是此地忽然與外界隔絕的原因。也許等你們再挪走一兩個寶物,結界就會削弱了。”

    “也就是說……”

    “我也不清楚。畢竟還有許多,依然在原本的地方。沒準,得把寶物全部調換方位,才能將結界徹底打散。”他擡起頭看着白涯,歪過腦袋,“你一點都不知道這事?”

    白涯見鬼似的看他:“我怎麼會知道?這……”

    “那你們將寶物收入囊中,是稱王稱霸?”

    “鬼扯。”白涯一陣氣悶,“我不信那些東西……我們也不是強盜。全都是機緣巧合。”

    “明白了。”霜月君瞭然頷首,“我只當你們縱使不明就裏,也有一個計劃,纔打亂了寶物所在。也算你們誤打誤撞,我如今能感受到,結界的隔絕已經衰弱不少。”

    白涯緊鎖着眉毛:“你都已經感覺到了,這麼大的事,先前也不早和我們說?我們要當真就這麼路過……”

    話至半截,他忽然住了口。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還有獄卒們隱約的恭敬問好。霜月君也聽見了,伸手抹平了泥地上的痕跡。那人的步子很重,很急,卻一板一眼,節律分明,聽起來是軍旅中人。等他們站起來,恰好與來人打了個照面,多少都一陣驚訝。

    在這修羅統轄的都城,牢房重地裏,來的卻是個人類。他的鬍鬚都白了,鬢髮裏也摻雜着絲絲縷縷的霜色。他的面龐寫滿了風霜的痕跡,看起來飽經滄桑,卻一點也不顯老態,反而精神矍鑠,使人難以把他稱作老人,而更像是個中年男子。花白的眉毛下,一雙眼睛像含而不發的寶劍,蘊藏着銳利的光。

    “人類?”霜月君嘀咕了一句,“竟然有人類。”

    聞言,男人冷冰冰的臉上擠出個笑來,將一身肅殺氣沖淡不少:“武國以武爲道,拳頭夠硬,就能打下地位。”

    “那現在呢,知道我們能打,不問斬了,要我們出去爲自己打出一片天?”白涯抱起雙臂,警惕地看着他。

    “說笑了。”他搖搖頭,“不過,我們的確聽說了你們在比武場的表現。國君十分意動,特地召見你們。”

    還真有這麼簡單?白涯一陣語塞。他看了看霜月君,不料,中年人的目光也跟了過來,對着霜月君道:“您就是霜月君吧?王已等候你多時了。”

    “難怪他們都追着我不放。”霜月君瞭然接受了這事態變化,頗爲遺憾地搖搖頭,“早知如此,何必費事。是誰拉着我跑的?”

    “你少廢話。”白涯的視線挪回那個中年男人的身上,上下打量,“不知這位好漢……怎麼稱呼?”

    中年人看了看他。

    “鄙人……”

    接着,他的嘴輕快地吐出一個名字。他的語速很正常,字與字之間也沒有任何怪異的停頓。但就在那一瞬,白涯感覺自己什麼都沒聽到,耳裏空蕩蕩的。他回過頭,看到霜月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並沒有說什麼。他聽到了?聽到了什麼?

    是白涯沒聽到嗎?只有他?

    還是說……

    他因爲過於震撼而在聽到的瞬間,便在腦海裏過濾了那個名字。

    他瞪大眼睛,露出少有的驚詫。他不該表露自己的情緒,從來不該,可此刻他就是怎麼也忍不住。隨即,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卻只是吐出幾段空白的氣。

    “您還有什麼問題?”

    “你是……你——你是、是……”

    “君亂酒。”

    如雷貫耳。

    他聽到了,他確定了。

    他再也說不出話。

    白涯的大腦飛快地轉着圈,一大堆問題海嘯般平地而起,在這顆暈乎乎的頭裏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不斷地翻攪、涌動。

    怎麼回事?他真的是君亂酒,君傲顏的父親?是本人,而不是什麼冒牌貨?他是怎麼到這裏的?又是如何在此地謀到一官半職?他還是過去的他嗎?還記不記得以前的事?記不記得他的女兒?他的思想與行爲是否有額外的動機,還是單純聽命於修羅王?他的話在王那裏是否有什麼分量?白涯該不該將傲顏的事告訴他,就現在?他會作何感想,作何反應?這對他們現狀的改善又有何幫助?

    是真是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非假非真。

    冷靜,千萬要冷靜。剋制住情緒,在徹底弄清現狀之前,什麼都不要說。

    在漩渦的中心,這句話緩緩浮現,逐漸在腦海裏變得清晰,蓋過任何翻江倒海的聲音。

    “……沒什麼。”錯愕之後,他立刻恢復了正常,“我們何時能見到王?”

    霜月君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興許,是他忽然對武國國君來了興趣,有些反常。大概與面前此人的身份有關。他們隊伍裏,那個拿着斬馬刀的女人姓什麼來着?

    想到這兒,霜月君心裏多少也有了答案。他並不太清楚“斬馬傲顏”的故事,只是略有耳聞。他的心思從來不放在那些奇聞軼事上。不過,既然姓白的終於有點配合的意思,也算是好事一樁,省了不少麻煩。

    “我現在領二位去客房稍作歇息,明日即可拜見國君。”

    “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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