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零八回:無聞無問
    君亂酒的答案並不是他們想要的。而且照這個形式下去,能得到的也只是寥寥幾句廢話而已。祈煥也不好繼續追問。單單這麼幾個答覆,也看不出將軍到底是個什麼態度。祈煥表面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走起路來依然是好一副翩翩公子的姿態,他心裏早已經開始抓耳撓腮,絞盡腦汁地琢磨別的說法,好旁側敲擊些什麼。

    結果,直到他們來到存放陌刀的地方,祈煥也再沒憋出個屁來。

    御用的鐵匠鋪果然寬敞。只不過,這兒居然就一個人負責。那是一位個頭很高,身材壯實的藍髯修羅,亂蓬蓬的頭髮也是藍色的,很乾枯,像缺水的稻草。他比一般的守衛的體型還大,就連君亂酒都要仰着頭看他。他的皮膚黝黑,不知是不是常年受到烈火炙烤的緣故。汗水從他結實的一塊塊肌肉上滑過,拋光似的。

    他悶着頭,不吭聲,一錘一錘地鍛着什麼。那是一個片狀物的胚胎,距離成型還有很多道工序。君亂酒也不多話,直接問他,之前收的那把刀修好了沒有。

    修羅也不回答,只是居然將手裏的東西讓給君亂酒。那器材看上去就很沉重,不知他能不能舉起來。他走過去,習以爲常似的將巨大的鐵錘和材料接到手中,一手一個。在東西遞到他手裏的時候,他明顯因重量影響,整個人都向下一沉。但他還是接住了,並且緩緩舉起那把錘子,用力地砸下去,一下又一下,逐漸恢復了一開始的節奏。

    然後,三人看向那個修羅鐵匠。他一個人轉過身,朝另一個沒有門的房間去了。從外面看,可以發現裏面也堆着許多工具。應該是工具吧?除非是他們不認識的什麼兵器。他粗暴地推開眼前亂七八糟的東西,傳來丁零當啷的聲響。他找了一小會,終於拿着一柄光潔鋥亮的斬馬 刀回過頭。那把刀在他手裏很輕,像是拎了一把刷子就出來了。

    他將刀毫不客氣地朝他們撞過去,霜月君一把接住,繼而推向祈煥懷裏。祈煥沒什麼準備,硬是被這重量向後推了一把,他倒退兩步。接着,他和白涯大致檢查了一下陌刀——沒錯,應該是君傲顏的東西了。只是它被磨得很新,很亮,鏽跡全部被抹去了。就連刀口上那些深深的豁口也消失不見,可刀刃似乎沒有變得更脆、更薄、更短,不知是什麼手藝。陌刀也經過了許多需要細心才能處理的步驟,不知那五大三粗的修羅是怎麼做到的。

    “是這把刀了,謝謝您。”

    祈煥道了謝,修羅鐵匠仍不說話。他走回原來的位置旁,從君亂酒手中奪下了鑄造用的工具。將軍接手時,他們是沒聽出什麼不對的,可當修羅重新親自打鐵時,那雷鳴般的聲響仍令幾人的耳膜震顫不已。

    離開的時候,君亂酒的頭上全都是汗。祈煥有些擔心。

    “您不要緊吧?要不,我們先去樹蔭下坐坐?”

    “沒事。”將軍擦掉了臉上的水漬,不以爲意,“只是鐵匠鋪太熱罷了。既然拿到了兵器,你們就回去吧,免得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三人站在路邊,眼見着君亂酒要往別的方向去了。沒走幾步,白涯忽然喊住他。這裏比較空曠,沒什麼人,不怕隔牆有耳。白涯中氣十足,似乎除了此刻,他們不再有說話的機會了。君亂酒聽到,便回過了頭。

    “還有何事?”

    “您見過白砂嗎?”白涯問,“堅臂斬鐵的白砂。您在來九天國之前,應當聽說過。”

    “嗯,我知道他。他來過武國……兩三年前。”

    “!”

    白涯忽然往前了一步,但很快剎住了腳。有君傲顏的前車之鑑,他不想再打草驚蛇。

    “他現在在何處?”

    “這我便不清楚了。”他的態度十分坦誠,“他功夫了得,許多阿修羅也不是他的對手,連我也十分欽佩。我原本以爲,他是傳聞般無惡不作之人,沒想到他爲人和善,不論誰在一起都能打成一片,令我刮目相看。王很少對人類感興趣,原本想收他入自己的麾下,但他稱自己嚮往自由,便拒絕了。王十分惜才,雖有萬般不捨,還是隨他去了。他在戰神殿中也有一尊雕像,是爲數不多的人類,也是唯一一個還活着卻不在武國的人。你很快就可以見到。說來,你一定是他的兒子吧。我原本只覺得你們樣貌相似,不敢確定。如今你這麼問,我便能做出判斷了。”

    “……是,我是他的兒子。”白涯承認,“我父親有沒有提過我,或我母親?”

    “沒有。”他搖搖頭,“少俠也不必難過。這般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不輕易對外人甚至外族泄露自己的家事,是聰明的選擇,你應理解。”

    “那他去哪兒了?或者有說過自己準備做什麼嗎?”

    “抱歉,白少俠,我一概不知。雖同爲人類,我們交集卻並不多。我不知他要去往何方,他也未曾對我說過,我只知道他從何處來——從海灘上登陸,翻過石嶺。他來的第一個地方便是我們武國。”

    白涯和祈煥同時愣住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對方,揣摩着這句話的意思。

    白砂是從九天國的另一個方向登陸的?怎麼可能?有這個必要嗎?

    “他一個人來嗎?”

    “除了他還有幾人,但他們都死了。”君亂酒搖着頭,說這些話時,也沒什麼特別的情緒,“他們太弱,根本不是修羅的對手。想必他們都是流放而來,手腳上都是鐐銬。你父親說,本是有幾個看守的,但他們都死在路上。事實如何,誰也不清楚。我只記得,他腳上也有鐐銬的鐵環,不過已經分開了。從切口看,甚至不像斬斷的,而是扯斷的。”

    “……”

    白涯不再說話。他努力做着思考,此刻安靜得很。君亂酒最後行了個禮,說道:

    “我只知道這些事了。改日,我們戰神殿相會。”

    “請留步!”祈煥忽然又喊了一聲,震得旁邊霜月君看了他一眼。

    “何事?”

    “那個……這兒的東西我們實在喫不慣,您有什麼推薦的坊間小喫嗎?”番薯

    意外的是,這次君亂酒沉默了很長時間。這讓祈煥覺得自己的問題就不該問。說不定,他自從定居以來一直在皇城之中,從未有閒暇的時候。可就在這時,君亂酒做出了答覆。

    “從皇城東門出去,往外走,第一家包子鋪。”他說,“除了包子,他們還賣一種叫做大餃的食物,就是你們知道的菜盒子。買茴香餡的。”

    “茴香?”祈煥道,“那味道很衝啊。”

    “是啊……誰會喜歡喫茴香餡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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