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五十七回:無以抗衡
    “哎,可算醒了。”拿着小銅鏡晃啊晃的祈煥感嘆道,“你每次都睡得太死。若不是你自己起來,叫你可真是件難事兒。趕緊的,再不趕路來不及了。誒,怎麼,我說錯了?你打我幹什麼!喂,你怎麼還踢人呢!”

    將軍已派人準備好了軍馬。雖然爲了翻越前面的大山,可能到了山腳前的村子就得賣出去,但他依然捨得下血本。他還讓人修繕了他們的武器,塞了許多貨幣與食糧。

    “等老白找到他爹,我就回來接您,我們一起走。”臨行前,傲顏抓着父親的手。

    君亂酒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像所有人父一樣,總是那麼不善言談。但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已經足以說明很多不必言說的事。

    他們不捨地道別。

    祈煥總覺得自己忘了些什麼。直到快走出城門,白涯放慢了腳步。他皺着眉,下意識地四下張望了一番:

    “怎麼……還沒見霜月君來。他不和我們走了嗎?”

    “他不是說要在這兒看看,讓我們自己走麼。”柳聲寒平淡地回答,“不用管他——既然這樣說,一時半會兒,他是不會再與我們同路了。”

    他們這才反應過來。以霜月君的性子,若只是離開片刻,哪還會特意打個招呼呢。

    “早知如此,昨天該道個別纔是。不管怎麼說,他可也幫了我們不少忙,幫的還都是大忙。”祈煥撓了撓頭,語氣有些惋惜。

    不過,他們一時不曾想到的,可不止這一件事。

    走到了食月山腳下,他們才意識到問題。這回沒有了熱心的鳥妖,霜月君也不在他們身邊——算了,他在也沒什麼用——他們非但飛不過這山脈,倘若再下到谷底,也無法跨越未被凍實的暗河。

    姑且只能爬上山頂,再想辦法了。

    山路荒蕪而陡峭,偶爾能看到稀疏的草木,被山風颳得瑟瑟發抖。從進山起,白涯耳畔便持續飄過嗚嗚的樂聲。他只當是風的呼號,被自己誤聽成了音樂。正當他收回思緒,專注於路途時,君傲顏忽然開了口: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器樂的聲音?”

    她問得猶疑,顯然自己也並不肯定。然而祈煥立刻響應了她:

    “你也聽到了?我還當是我耳朵經絡不通,才無端聽到怪聲呢。”

    “我以爲是風聲,加之人的遐想,方與音律相近。”柳聲寒凝眉說。

    白涯表示了認同。照理說,食月山周邊沒有人家,放眼望去,山路上也並無其他旅人。這兒不該有奏樂纔對。

    “上次我們來時,有這聲音嗎?”

    “……不記得了。”

    雖然如此,那旋律仍舊徘徊不散。等夕陽西下,他們來到山脈高處時,已經能清楚地聽見與空洞風嘯截然不同的幽深鳴響了。柳聲寒推測,也許此時的風向恰好吹響了谷中什麼地勢特異的地方,營造出了樂聲。

    空靈而渺遠。

    這一點異象,想來對他們的行程沒有任何影響。柳聲寒眉間結着的陰影,大抵來自於對前路的憂慮。他們沿着裂谷搜尋,妄圖找到一條越過天塹的坦途。

    太陽掛在西邊的天空,搖搖欲墜。天光逐漸昏暗了,四人依舊一無所獲。

    天上有鳥兒在翱翔,祈煥看它也是泛着赤色的,也許是夕陽鍍上的吧。它和他早先路上看到的會是同一只嗎?人若有這振翅便可飛越千里的本事,那該有多好啊。

    他有些累了,目光漫無邊際,追着那隻鳥飄遠。它不久就消失在天邊。祈煥扭了扭酸澀的脖子,轉回了頭。倏然,他的眼神聚焦在幾步開外,一株枯樹頂上。

    “你們看那邊樹杈子,上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白涯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那棵樹離山脈斷裂的邊緣不是太遠,也不算近得危險。他們跟着祈煥小跑過去,反正還看不到翻越山谷的路徑,不如探察一下附近,沒準有意外收穫。

    無論是否算收穫,那東西的確令人頗爲意外了。祈煥眯着眼,踮起腳,還蹦了兩下,最終不可思議地問:

    “老白你看那玩意兒,像不像……不,這不就是那個小皇子的木雕嗎?”

    “怎麼可能?”白涯也抻着脖子努力向上看,語氣裏滿是懷疑,“可那東西明明掉進峽谷間的暗河了。”

    “打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天快黑了,再暗下去準頭可就難說了,掉地上都不好找。”

    祈煥咋了咋舌,滿地尋摸趁手的小石塊。那團小小的黑影說高不高,在枝丫間卡得也不牢,他扔了四五次石子,就把它打了下來。白涯眼疾手快伸手一撈,湊到眼前端詳一番,有些錯愕。

    “還真是這個。”

    “給我看看。”祈煥從白涯手裏接過木雕,也打量了一回,搔了搔頭,“真的是它。莫非,有鳥把它帶了上來……”

    “鳥抓這個做什麼,還放到樹上,拿來築巢不成。”

    “二位,先不說這個。”柳聲寒少有地打斷了他們,語速急促,“你們是否察覺,早先的樂音,現在停下了?”廟街

    他們住了口。

    那聲音確實消隱無蹤。白涯意識到,那不是風的動靜,因爲如此安靜的時刻,夜風仍在拍打他衣裳,攜帶着食月山獨有的陰冷。與先前相比,此時過分的靜謐,令人泛起雞皮疙瘩。

    祈煥耳中的世界,卻比純粹的寂靜還要詭異。

    當白涯的聲音停止後,他隱約捕捉到極爲飄忽的人聲。他凝神去聽,愈是專注,說話聲愈是清晰。那是一個稚嫩的嗓音,不大聽得出年紀,似乎是個男孩。童聲斷斷續續,大多都辨識不出,過了好一會兒,祈煥才聽清了其中一句:

    “……我的木雕……”

    他感到渾身寒毛跟冰刺似的紮了起來,猛地後仰,彷彿要避開手裏的物什。

    “你發什麼神經!癲癇?”

    白涯險些給他一頭撞上。祈煥也不好過,他咬到了舌頭,齜牙咧嘴地拽着白涯:

    “你你你聽聽!小皇子,他在說話!是不是就是他自己把這木雕撈上來的……”

    白涯側耳細聽了一會兒,搖搖頭:“什麼都沒有,你怕是幻覺了。”

    “真的有。”這會兒,祈煥反倒竟冷靜了下來,“聽,越來越清晰了。他說……讓我……看——去那裏……?”

    友人們聽着他的指點轉頭,只看到了一大團黑乎乎的影子,不過是一塊巨大的磐石罷了。

    “他難道埋在石頭下面了?”

    “比起這個,不是——你們不覺得……山在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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