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好人平安 >第二十八章 出租車司機
    趙光輝在近江籌錢的時候,傅平安出院了,這點皮外傷對於十八歲的男子漢來說不算什麼,在醫院的洗手間裏,他對着鏡子欣賞着自己的尊榮。

    現在是2008年十月初,四個月前傅平安還是淮門二中的學生,一頭亂蓬蓬的長髮,滿面鬍鬚,現在則是幹練的光頭,頭頂上盤着幾條紅色的印記,他頭頂縫了十八針,還沒拆線,看起來猙獰無比,配上刻意做出的不羈眼神,確實有些江湖人士的感覺了。

    傅平安自己辦了出院手續,拎着一個小包離開,他包裏只有洗漱用品和一把三號蘭博刀,那把三刃木905依然別在腰帶上,大踏步的下樓,因爲乘電梯的人太多,他硬是從十三層走到一樓,國慶長假期間,醫院的人流量更大,大門處汽車排成長龍等着進門,可是停車場位子全滿,半天都進不來一輛,門外佔據慢車道的一長溜出租車和往常一樣,也是紋絲不動。

    這些出租車在醫院門口趴活,可不是什麼活兒都接的,他們只走縣區,而且不打表,只議價,這樣一天下來就算只接一單,也比滿市區瞎跑來的利潤大,醫院經常有縣區來的危重病人,坐不得長途車就只能花高價打車,至於競爭,不存在的,醫院門口被這幫開出租的壟斷了,誰來搶生意就打誰。

    傅平安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爲他爸爸範東出院的時候就遭遇過這種事,想到那個雪夜發生事情,傅平安氣就不打一處來。

    一位老人裹得嚴嚴實實坐在輪椅上,孤零零停在醫院大門口,大門外有個老太太在試圖攔出租車,但是今天出租車的生意太好,半天都沒有空載的,看着老人家的白髮在風中飄舞,傅平安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年邁時,忍不住上前推起輪椅,到大門口招呼那個老太太一起上慢車道上排在第一位的出租車。

    那是一輛淮門最常見的紅色桑塔納型出租車,車門上貼着“淮門出租”字樣,司機是個一個三四十歲的漢子,衣着邋遢,但神氣活現,眼高於頂。

    “幹啥的幹啥的!”司機見他們過來,急忙阻止:“找別的車,我不拉。”

    “你憑什麼不拉?”傅平安今天非要較這個真。

    “我的車,我想拉誰就拉誰。”司機很橫,其實他還有更多種糊弄人的說辭,比如在等人,比如馬上交班,比如車壞了等等,但他今天脾氣上來,也非要較個真。

    “你是開出租車的吧?是,就不能拒載,不是,你就不能停這兒!”傅平安據理力爭,以前他沒膽子和這種人叫板,但是現在不同了,有不平事他就要出手。

    “我說你喫飽了撐得是嗎?”司機捲起了袖子,“小崽子你混哪兒的?”

    後面幾個的哥瞧見有熱鬧,也都捧着大茶杯過來觀戰。

    “我不混哪兒,我是出院的病人,要打車,你不能拒載,這是道理,也是規矩。”傅平安鐵骨錚錚,義正言辭,司機說不過他,反脣相譏道:“管出租車的是有運管處,有交警,你算哪路?在我面前耍橫,你活膩了吧!”

    說着,司機跑到車後打開後備箱拿出一把大號扳手來作勢要打人,那邊傅平安已經抽刀出鞘,嚴陣以待。

    老夫妻見打個車鬧成這樣,都說我們不坐這個車了,千萬別動手。

    傅平安說:“我今天還就非坐不可,不然我天天帶一羣兄弟到醫院門口陪你玩。”

    司機是個色厲內荏的貨色,見傅平安如此強悍,禿腦袋上還盤着傷疤,應該是個不要命的狠角色,嚇唬不住就認慫唄,多大事啊。

    “得嘞,算我倒黴。”司機上了車,惡狠狠關上左前門,老太太把老頭扶起來攙上車,傅平安將輪椅摺疊起來放進後備箱,看到裏面居然裝了酒精爐掛麪和一堆髒衣服。

    車剛起步就堵在路上了 司機罵罵咧咧,不停鳴笛,傅平安坐副駕駛位置,看到前方有塊監督牌,上面印着司機的照片和工號,原來這位大哥叫向光榮。

    “你們去哪兒?”傅平安回頭問道。

    “我們去河濱小區。”老太太說,“謝謝你了小夥子,我都打了半小時的車了也沒打到。”

    “你們不是一家人啊?”向光榮詫異道。

    “不是,怎麼了?”傅平安強硬回道。

    “我告訴你們,這種推着輪椅的病人,別說我們趴活的不願意拉,就是來來往往那些空載的出租車也不願意拉,一方面要裝摺疊輪椅比較麻煩,另一方面上了年紀的病人保不齊啥時候出意外,攤上比較晦氣,別嫌我說話難聽,還就是這樣。”向光榮說。

    “就是,都不願意拉我們,家裏孩子都在外地,老頭每星期要來醫院透析,來回只能打車,太難了,太難了。”老太太嘆氣道。

    “誰不難,都難,汽油都漲到多少錢一升了你們知道不,國際石油價格一百多美元了,我們這些靠開車過日子的都活不下去了,每天一睜眼就是一百多的份子錢,再來個違章,二百又沒了,一天不幹活,第二天就沒米下鍋。”向光榮扶着方向盤也訴起苦來。

    “那你有活還不拉?”傅平安反問。

    “小兄弟,你不懂,跑的越多,虧得越多,油價貴啊,我這車還沒油改氣,虧得更狠,還不如等個大活,跑一趟縣區一天的錢就有了。”向光榮滔滔不絕的說起來,聽得出他本性並不壞,傅平安還給他遞了一支菸,氣氛頓時融洽起來。

    “你跟誰混的?住院都帶這麼大的刀,真有一套。”向光榮問道。

    “我跟陳茜和趙光輝的。”傅平安說,他覺得把霹靂虎的名號擡出來更有震懾性,果不其然,向光榮對於江湖大事還是很瞭解的,他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你, 鐵頭虎!對吧,當着王三寶和張彥軍的面往頭上砸啤酒瓶的。”

    “就是我。”傅平安有些自鳴得意,連開出租的都知道自己的威名,這段時間傳的夠廣啊。

    “你是二中畢業的吧,咱還是校友呢,我是98年高中畢業的,畢業就開出租車,開了十年了。” 向光榮忽然感慨起來,“十年啊,混的一塌糊塗,好不容易結了個婚,還離了,房子和孩子都判給前妻了,車就是我的家,份子錢,有錢,小孩的撫養費,我天天就忙這些,所以我不敢像他們那樣沒命的跑啊,我要是死了,都沒人心疼我,我得心疼我自己。”

    傅平安沉默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年邁的透析老夫妻有,出租車司機向光榮有,茜姐和趙光輝也有,自己倒是最輕快的,也許是還沒到那個歲數吧,想到十年後的自己,他有些惶恐。

    交警疏導給力,車流終於滾滾向前,河濱小區就在起步價的邊緣,三公里多一點,轉眼到了地方,傅平安幫着扶老人坐上輪椅,又坐回出租車,說現在去洛可可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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