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物是人非。
衆仙無從知曉這個小靈姬的感受,只聽說她去了一趟霜野被困的小山谷,回來後便一直待在長生宮勤加修行,鮮少出去。
沒過幾百年,素柯便飛昇了。之後偶爾跟隨別的仙神去凡界平妖魔、尋靈獸。
衆仙只有在每一次感慨--長生帝君新收的小弟子靈根奇佳、修爲超羣,前途無量時,纔會偶爾憶起那個與之相像、但靈根燼滅的小靈君。
漸漸的,君容也沒再去過長生宮。
周遭的一切好似沒變,卻也隱隱不同了。
連長生帝君都找不到霜野,君容自知他更沒有辦法。心中的希冀之焰逐漸冷卻,開始嘗試順其自然地忘卻。
他選擇忘卻,有人卻在灰燼裏刨出火星、努力使之復燃。
整個天界都沒料到,那位自醒來之後便斂光收豔,選擇默默無聞的仙子,在七千年後的雷霆試煉中,用引納之契毀了三省十四位仙神的修爲!
她讓一場三千年的天雷試煉,變成了三省仙神的雷劫!
同霜野一樣,一朝名震九重!
天帝又一次坐在了太樞殿的御座上。
在衆仙的私聲議論中,在三省如刀似劍的目光中,在長生帝君流露出的二分不知是痛是惜中,素柯含着淚憤怒不屈,“我沒錯。心術不正之輩,我沒殺了他們,是我身爲長生宮子弟秉承仁義之訓!”
“你、們!”素柯指着被她毀了修爲的那十四位仙神,一行清淚跌破眼眶,“敢說不是你們將魔尊淵行引致蓬萊仙山?!敢說不是你們放出我師兄手握六十八宮上品仙器的消息?!敢說不是記恨我師兄當年反殺你們徒弟之事?!”
“……你休要含血噴人!”
“你簡直瘋了!”
“這便是你身爲長生宮子弟的涵養嗎!當真可笑至極!”
“……”
“……”
反擊之聲四起,大殿上人聲鬧如犬吠。
素柯笑了,淡雅秀麗的面容上,肆意的笑伴着閃閃淚光,與衆仙記憶裏的模樣大相徑庭。
“居然說你們是衆仙的表率……如此可笑。”明媚的眼眸添上一抹痛色,素柯一擡手,掌中化出一面菱花鏡,“我所言有虛?那千秋鏡呢?”
六角鏡面鑲嵌在雕鏤成菱花之形的羊脂白玉中,上下繫着水紅色的編繩和流蘇。正是長生宮歷代帝君相傳的遠古神器。
衆仙神色皆變,有的看向長生帝君,卻未被分半點目色。有的眸底涌出一絲慌亂。
素柯將千秋鏡拋向大殿上空,整個大殿被水紅色的光芒籠罩,一幅幅的畫面清晰地映在每個仙神眼中。
“也許,一份證詞不足吧?”素柯的手指摸上腰間的錦袋,“不若,衆仙也聽北洲的妖魔講一講,再由千秋鏡辯一下真僞?”
素柯的話音剛落,手中的伏魔袋忽然大動,一股黑氣從袋口掙脫,瞬息如雲霧般飄散開。
衆仙大驚!
天帝身姿微動,英雅的面容上覆了一層冷峭。
從震驚中回神的君容,只覺得素柯瘋了!但凡這大殿之上有誰因這魔物受一絲傷害,她今日便徹底成了罪仙!即便是長生帝君也救不得她!
幸好!
君容懸着的一顆心跌回胸中。
“夠了,素柯。”長生帝君看着素柯,手指輕攏將掌中伏魔袋捏成粉末,“天帝和衆仙已然明白。就到此爲止。”
“……帝君……”素柯紅着眼眶語聲帶顫,愧色頓生。她還想說什麼,被長生帝君制止了。
“別的,等回長生宮再講。”長生帝君將千秋鏡遞給素柯,轉身看向御座,期間,沒往三省瞧過一眼。
“是三省和天界,虧欠帝君和長生宮了。”天帝端坐上方,看着長生帝君。
不過一句簡單的陳述,不止素柯,就連君容也驀地紅了眼眶。
長生帝君沒說什麼。
“此事終歸乃是三省有錯在先,帝君放心,九重不會因此事懲罰素柯仙子絲毫。至於……”天帝看了一眼素柯手中的千秋鏡,略微猶豫一瞬兒,“算了,到底是帝君宮中之事。霜野的事,本帝會下令讓各位仙神相尋。帝君和素柯仙子,可還有別的想法?”
長生帝君輕輕搖首。
“素柯還有一事。”素柯從長生帝君身後踏出。
“仙子請說。”天帝道。
素柯跪了下去,八分傾向長生帝君,二分朝向天帝。
衆仙微怔。
長生帝君看向素柯,眸底神色難辨。
“帝君,素柯不肖,連累您了。”素柯一個響頭狠狠地磕在太樞殿的白玉地面,伏地不起。
君容清楚地看見,隨着素柯這一拜,長生帝君的眸底涌出一層水波。
“沒有。爲師不覺得。”長生帝君錦袍玉冠,長身玉立,看着跪在腳邊的素柯,“這些年爲霜野的事,讓你受苦了。”
素柯跪在地上低聲啜泣,連連搖頭,卻是許久不語。
天帝沒有說話,長生帝君也沒再說什麼,就連平日裏話多的太極帝君也沉默着。五位仙尊的靜默,讓大殿上的衆仙自覺地跟着保持沉默。
君容的心中五味雜陳,悲澀尤甚。
在一片靜默之中,素柯的啜泣之聲漸消,她直起身看向長生帝君,將千秋鏡捧至長生帝君手邊。
“帝君,此鏡在弟子手中握了近七千年,蒙塵近七千年,是弟子愚笨無能。今日,弟子懇請帝君收回此鏡。”明媚的眼眸中滿是堅定。
殿上一陣無聲騷動。
如果說見到千秋鏡在素柯手中的那一瞬間,衆仙覺得喫驚萬分,那此刻知道素柯默默將它揣了七千年時,連君容也沒法鎮定。
而現在,素柯卻要將這份象徵着一方至尊的神器還回去。
“爲何?”長生帝君一動不動,語聲輕柔,“如若你覺得是自身修爲不足,來日方長。爲師還在長生宮,這帝君之位可以暫時替你守着。”
素柯身子輕顫,不敢再直視長生帝君,“……帝君,弟子、弟子懇請您收回千秋鏡,允許弟子走下崑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