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太平夢 >第一章 幼子逢仙命數示 弱冠落第官兵至
    嘉陵江畔,山巒迭起,鳥飛林中,煙霧繚繞。網臨近河谷處的山腳下,有一條蜿蜒而上的石頭小徑,直通山腰的小院。院子裏有幾間稍顯簡陋的土坯房。房頂的煙囪輕煙嫋嫋,與山間之霧漸漸交融。</p>

    河岸邊,一男童正在趴在泥沙上。他就像御用匠師一般,把泥沙堆成了一件件藝術品。突然,狂風大作,落葉飄飛,沙土相離;那些堆得不太牢固的泥沙,便隨風分崩離析。男童只好飛快地把手臂擋在眼前,以免沙子進了眼中。當風漸漸平息後,他放下了手臂。此時,只見一位身着白袍的白髮老者迎面走來,袖口中掉下一張紙片,剛好落在男童身旁。當片紙落下後,老者便拂袖而去。男童下意識地去撿起紙片,想要歸還。當他站起來時,環顧四周,發現老者已不知蹤影。他愣了一下後,便看見了紙上的字,喃喃地讀了起來:“天下大亂,豈可獨存?星宿化魂,黎民之盾。”男童雖僅有七歲,但他從小酷愛詩書,儘管對於句意不甚明白,他也能認出這些字。</p>

    “伯仁,進屋喫飯了。”男童聽見山上的呼喊,便回頭望去,看見母親正站在房前小徑邊。他略有思索,把紙片揣進了兜裏,望着屋子喊道:“娘,馬上來了。”他飛快地跑去,身影逐漸消失在河岸、消失在山間。</p>

    白霧縈繞,鳥雀啼鳴,犬雉相逐,草木微搖。屋中張伯仁正與父母喫着午飯,旁邊四歲的小妹張瑤瑤卻蹲在地上玩着木製玩具。</p>

    在危機四伏的清道光二十六年,這裏一切卻顯得那麼地美滿。</p>

    十三年後,清咸豐九年秋,科舉放榜。在放榜日這天,順慶府的才子學者們皆蜂擁至張貼金榜的牆邊。這些人神態各異,有的欣喜若狂,有的喜笑顏開,但更多的還是失落至極。</p>

    “這周生考了二十多年還名落孫山啊!”</p>

    “唐二柱此番怕是祖墳冒了青煙哦。”</p>

    人聲嘈雜,你推我攘,都想一睹爲快,甚至一些不識字的小販也擠了進來。熱鬧嘛,誰不愛湊?兩個妙齡少女掙扎着擠了進來,目光在金榜上急切地移動。其中一個少女可謂是婉若天仙。她臉頰白皙卻又透出紅潤,口若朱丹,耳如玦玉;兩眼水靈而富有神氣,眉勝新月,瞳似冰晶;眼角微微上翹,恰似皇家園林裏的麋鹿;身材高挑,一凹一凸,農家敝衣下的軀體卻散發出天宮仙子的氣息。</p>

    突然,另一位少女驚呼:“瑤瑤,快看,這裏有你哥的名字!”</p>

    四周的男子聽見這尖銳的聲音,都皺了一下眉頭,顯露出煩躁神情,不過出於讀書人的虛榮,並未有微詞。但當他們注意到聲音的來源時,看到了驚呼的少女後——清秀豐滿,楚楚動人,剛剛升起的不悅之心又消散了。此時,張瑤瑤上前一步,準備自己去睹見哥哥的輝煌,卻恰好將自己置於了所有人的目光下。周圍的書生小販的嘈雜交談突然變成了若有若無的竊竊私語,他們的目光第一次完全脫離近在咫尺的金榜,大腦彷彿凝滯。書生們都直勾勾地注視着眼前的女子,儼然忘卻了四書五經裏的教誨;小販們砸了咂嘴又抿了抿嘴,互相又交談了一兩句。張瑤瑤定睛一看,才發現同伴陳瑩兒所見並非其兄——其兄名喚張達立,字伯仁,而陳瑩兒所見之名爲“張幸立”。是啊,在這個年代,有多少人能夠讀書識字,也只有像張伯仁這樣家境稍好而又重視教育的家庭,省喫儉用,節衣縮食才勉強能夠送兒子上學堂,而張伯仁放課後又樂意回家教小妹讀書識字。陳瑩兒能夠認得幾個字,全靠發小張瑤瑤。張瑤瑤原本充滿激情的心彷彿被冰錐刺穿,臉上顯出了失望與困惑。然而即便是有莫大的不慍,對於她而言,也只不過是換了一種形態的美。</p>

    “瑩兒,我們走吧,”她低聲對陳瑩兒說,“我真不知道回去後怎麼告訴爹孃和哥哥。我出門時興沖沖地給他們說我和你來看榜,而且還不要他們跟着一起來,因爲,因爲我想做第一個告訴哥哥喜訊的人。可現在,現在。”她似乎還想繼續說些什麼,但她自己卻已經開始哽咽起來,說不出一個字了。</p>

    “瑤瑤姐,我們先回去吧。在外面太久了,你爹孃就得擔心了。現在世道也不**寧。”</p>

    她們一起走着,但和往常不一樣,她們沒有嬉鬧與交談。當走完那條蜿蜒的小徑時,便到了張瑤瑤的家。張瑤瑤悶悶不樂地走到了自己家的壩子前,看見父親正在滿頭大汗地劈柴。聽到腳步聲,張父望見了自己的愛女,也注意到了她低落的神情,心裏不由咯噔一下。張瑤瑤敏捷地往前踱了兩小步,拖着一口氣長長地叫了一聲“爹”,便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她以凌亂的大跨步跑向了或者說是撲向了蹲着的父親。張父扔下手中的乾柴與斧子,迅速站立,抱住了女兒,輕撫着她的腦袋。</p>

    “哥,哥他,他落榜了。”說罷,淚如泉涌,哇哇大哭。</p>

    “瑤兒,別哭了,聽爹說,”張父接過在女兒身後的陳瑩兒遞過來的手帕,輕輕地爲女兒擦拭着淚水,“伯仁沒有中進士,爹也很傷心。但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沒有人是生而平坦順利的,況且你哥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不是嗎?你還記得你哥最常背誦的那篇文章嗎?他每天早起都要站在岸邊對着江水大聲背誦的那篇。”</p>

    “嗯,我記得,”瑤瑤一邊抽泣一邊背誦,“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p>

    “瑤兒,你想一想,你哥他自己明白,人生多磨礪,前路必坎坷。他不會被這一次挫折所擊敗的,他還有機會,你得相信你哥,”張父鬆開了抱着的女兒,拍了拍她的肩,“等會兒你哥應該就從山頂的屋子裏下來了,他在裏面寫文章。網我們要做的就是鼓勵他、勉勵他。明白了嗎?”</p>

    “明白了,爹。那我先和瑩兒回我房間休息一會兒,等會兒哥下來了告訴我一下,”她抹了抹眼淚,抽泣漸漸平息,從父親那裏拿回了手帕,轉身對陳瑩兒說,“瑩兒,我們走吧。”</p>

    張父一個人站在原地,雙手叉腰,低頭嘆了一口氣,隨後走入了屋內。正在做飯的張母走了過來,對自己的相公說:</p>

    “擇風,仁兒他,是不是……”</p>

    “唉,的確有些沒想到。之前不光我一人,就連學堂的許老先生都認爲仁兒是棟樑之材,必能高中。許老先生的那些文人摯友也一致認定仁兒是多年難遇的奇才,特別是仁兒在十六歲那年跟隨許老先生遊歷四海後,見識便愈發深邃。許老先生當年是教出過探花郎的。現只因年紀大了,纔想回鄉辦學反哺家鄉。我一直都相信許老先生的判斷是不會錯的。我確實有些失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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