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姨不讓咱們聽,還是不聽了。”安寧有些失望,方纔七姨說話的聲音大了點,她覺得還是很有趣的。
“月姐,那些男子……也能做春風城姐姐那樣的事兒嗎?”明燈忍不住問道。
“呸,把你聽的都給忘了。”白玉盤臉色微紅,輕輕壓住明燈的絨耳,接着看了一眼安寧。
“你別問我,我又不知道。”安寧呸了一聲。
……
纖阿和七姨坐下,七姨正想要繼續先前的話題,就聽到纖阿主動說道:“然後呢。”
“然後?”七姨一怔,發現纖阿真的很在意後,抿嘴一笑。
“然後,這石蘭糖就是那些地方,供姑娘們喫的點心,因爲不夠甜,所以不容易添肥,又因爲其【契若金石,其嗅如蘭】的寓意,而深受客人們的喜愛,這裏頭不乏一些世家的小姐……所以,儘管在當時的春風城,這些小樓、梨園於我這樣的人來說……也是一塊淨土。”七姨說着,用飽含深意的目光看着纖阿:“阿纖姑娘可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纖阿猶豫後,垂下眼簾。
她當然知道七姨在說什麼。
只接待女客人的梨園、月樓……她和海棠一定是去過的。
只怕不知是去過,就連這些姑娘們喜歡的石蘭糖,海棠也喜歡喫。
纖阿自己當時不在意喫的,喫也是被海棠強喂的,所以方纔入口的時候沒有什麼感覺,但是聽七姨說到一半她就想起來海棠聽戲的時候就喜歡喫這些。
金蘭……金蘭……
曾經的時候,海棠喜歡喫這些糖,喜歡看姑娘,是因爲她也有喜歡的、憧憬的人。
如今,纖阿自己喫着這糖,卻不知道在想什麼。
“……”
七姨在一旁,目光遊移,想起了許多往事。
她當年,便是在這些只接待姑娘家的梨園裏唱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戲,被許多人喜歡。
其中,因爲海棠姑娘出手的闊綽,讓她少受了不少罪。
說是接待男客人和女客人沒有區別,但是真仔細去分化,金蘭地對於紅倌人也好、清倌人也罷,相比之下都可以說是“世外桃源”了。
七姨勾起嘴角。
果然。
說起喜歡逛春風城的姑娘家,纖阿立刻就有了反應,原來她是知道……她孃親和海棠姑娘來春風城尋歡作樂的事情的。
那事情就好辦了。
“咳。”七姨手指輕釦桌面,她在纖阿複雜的視線中,說道:“接女客的地兒,比其他地方可是要乾淨不少的,畢竟姑娘聽聽金蘭這兩個字,所謂石君蘭本就是高潔之物。”
“七姨,您想與我說什麼,我不甚明白。”纖阿回過身後,微微搖頭。
“在以往泥潭般的春風城,金蘭地尚且是少見的、乾淨的地方。”七姨緩緩說道:“更不要說如今了……所以,送杜七去這樣的金蘭地,真的不是壞事,阿纖姑娘儘可以放寬心。”
說完,七姨輕輕抓住纖阿的手,溫和的道:“簡單一些,都是一些女兒家來聽琴,出臺就出臺,不礙事的。”
“這樣?”纖阿此時,總算是懂了七姨的意思。
“?”七姨眨眼。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纖阿深吸一口氣,此時,她被七姨一塊糖和金蘭兩個字徹底擾亂了心神。
金蘭地,真的是很好的地方,不是不好的地方,纖阿這麼認爲。
但是杜十娘也好,其他人也好,卻覺得在這樣的地方會污了杜七的名聲。
當個人的意志和元君的意志相違,那麼如何去抉擇,也是很簡單的。
七姨在一旁看着纖阿糾結的眼神,輕輕嘆息:“阿纖姑娘,你若是自己也沒有理清楚,那我也幫不了你,畢竟姑娘家的心思,縱然是我……也不能說都摸得清。”
沉默了片刻後。
七姨忽然說道:“阿纖姑娘,金蘭地,姑娘的長輩曾經也常來玩……她們都喜歡,總不會是不好的地方。”
“……”纖阿聞言,擡起頭去看七姨的眼睛,卻被七姨給躲了過去。
“七姨該是誤會了什麼。”纖阿說着,眼裏閃爍着些許的水光:“不過,您也沒有說錯,我的長輩……是很喜歡。”
“我可沒有誤會。”七姨搖頭,既然話已經說開了,她便問道:“阿纖姑娘的孃親,是喜歡這裏的吧。”
“嗯。”纖阿看向屏風後正在給紅吟下針的杜七。
“那不就得了。”七姨拍了拍纖阿的肩:“安心送杜七去金蘭地,不是壞事。”
讓杜七意外的是,本來堅定、讓人捉摸不透的纖阿忽然改了口。
“我……考慮一下吧。”纖阿輕輕點頭,此時她口中的石蘭糖甜味已經散去,只剩下了一絲絲苦澀的餘味。
七姨提醒了她,金蘭地是海棠所喜歡的地方,也是元君所喜歡的地方。
若是這麼一想,縱然是以後會被懲戒,她也想體驗一下海棠以前所喜歡的東西……只是這一次,她的身邊沒有了海棠,只能憑自己去欣賞了。
此時的纖阿是被杜七給影響到了,因爲杜七總說想要體驗杜十娘所體驗到的。
體驗海棠所喜歡的金蘭地。
這是纖阿給自己找的理由,就如同她爲了保護海棠的夫君而留在在春風城一樣……她在做這些違背規矩的事情的時候,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
纖阿心想如果實在沒有辦法,找不到新的車伕、也推不掉契約,她就只能送姑娘出臺。
纖阿看向滿眼疑惑的七姨,垂下眼簾。
她沒有想到,七姨不僅沒有成爲她的救命稻草,反倒成了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
七姨此時已經完全被纖阿給弄糊塗了。
纖阿的情緒肉眼可見的變化,說不出是低落還是別的什麼。
這讓七姨有些慌張。
是因爲……她提起了對方的母親?
七姨心裏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她略微猶豫後,說道:“我可是幫到姑娘了?”
“嗯。”纖阿點頭。
算是幫到了吧。
“阿纖姑娘不在意,我方纔說的話?”七姨忍不住問。
她說的是,她冒然提起纖阿母親的事情。
“不在意,因爲是您說的。”纖阿說道:“她有很多的故人,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