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春風城下了一場冬雨,所以外頭愈發寒冷,院中石凳上起了一層冰霜,梅花羣簇,偶有落霜卻愈發的嬌豔。

    竹林被雨水清洗,散發着沁人心脾的芬芳,竹林和梅林的對應就好像君子與淑女的對視,好看極了。

    至於那兩根與環境格格不入的小池竹……竹葉上也覆蓋了一層淺白,有肉眼不可見的靈力散發,被悠悠的吸入了一個房間,因爲小池竹的靈力過於濃郁,若是讓它這麼肆無忌憚的生長,會將整個十樓、春風城、南荒都變成靈海……到時候每個姑娘都醉醺醺的,不成規矩。

    先前有靈海幫着吸收這些過於龐大的靈氣,現在……靈海沒了,這些靈氣就會自己選擇最合適的宿主。

    小池竹的靈氣自然的分成兩股,細一些的靈氣穿過春風城的街道,進入沁河醫館,在白景天身邊繞了一圈,於他腰間的翠綠色匕首上滯留了片刻後鑽入了白玉盤的房間,最後沉入了白玉盤榻上那個有着一頭暗青色長髮的少女身上,讓她眼皮微微顫動。

    花瞳並未清醒,只是翻個身,抱住了充滿了白玉盤氣息的褥子,她的化形並不完美,身上隱隱約約可以見到綠色的鱗片,額前還有精緻的鹿角,此時的花瞳吸收了小池竹的靈氣,鱗片又明亮了一些,散發出微弱的熒光。

    她已經是祥瑞了,自然會吸引靈氣。

    小池竹所散發出來的另一部分靈氣不出意外的找上了明燈,正在熟睡中的明燈肩頭的蓮花印記泛着一層流光,好像活了過來,緩緩旋轉着……靈氣被蓮花全數吞下,並未對明燈造成任何的負擔。

    也許有一點。

    “小姐……”明燈捂着小肚子,夾着被子喃喃說道:“小姐……我喫不下了……”

    以上是對有修爲的姑娘來說,十樓十分的和諧……可是天氣的忽然變冷還是影響了沒有修爲的姑娘。

    比如白玉盤。

    白玉盤被凍醒了,當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便發覺自己正在榻上休息,被一個姑娘箍在懷裏。

    “嬋兒姐……”白玉盤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發覺外頭天色依舊明亮,可本來坐在那兒打牌的姑娘們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

    怎麼睡着了……

    她很是羞愧,對於一個侍女來說,在這種時候睡下自然是一件十分失禮的事情。

    “嬋兒姐……醒醒……”白玉盤輕輕推了一下嬋兒。

    “……小姐,我這就起,飯先放一會兒,等下喫。”嬋兒迷迷糊糊的說道。

    白玉盤:“……”

    聽着嬋兒的夢話,白玉盤心裏起了幾分波瀾,雖然她也知道嬋兒名義上是四苑的侍女,可實際上四苑的活都是石閒一個人在做,可她沒有想到平日裏居然連叫嬋兒起牀都是石閒來……

    石姑娘這是養了個侍女還是養了個女兒?

    “嬋兒姐,是我。”白玉盤使勁才從嬋兒手中抽出一條手臂,捏了捏她的臉。

    嬋兒緩緩睜開眼,見到了白玉盤的臉和略顯陰暗的房間,迷糊了一會纔想起發生了什麼,可她和白玉盤的忐忑不一樣。

    杜十孃的家就是她的家,姑娘家在自己家睡覺哪裏會有什麼不好意思,她反手摟住白玉盤,一隻手將褥子往上拉了一些,蓋住逃逸而出的熱氣,呢喃着道:“小玉兒,再睡一會……”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白玉盤也打了個哈欠,可她沒法和嬋兒一樣理所當然的睡着,小聲說道:“不是還有慶功宴……咱們這麼睡不太好罷。”

    “有什麼不好。”嬋兒睜開眼,深深看了白玉盤一眼,接着牽住她的手:“陪我睡一會兒,小姐若是有事情或是要出發,會來叫咱們的……還有,你這丫頭這麼見外做什麼。”

    “……”

    白玉盤沉默了一會兒,只能點頭,再一次閉上眼。

    說實話,和嬋兒這樣暖和的姐姐一起休息,也是一件十分放鬆的事情。

    ……

    同一時間,杜十娘和石閒轉移到了書房。

    杜十孃的書房文房四寶齊全,書櫃上有杜十娘少時記住的些許藏書,也有在望海店其他姑娘那兒默識後回來整理寫下的書冊,其中大部分是一些詩詞,牆壁上也掛滿了杜十孃的墨寶。

    石閒擡頭環視整間屋子,只感覺墨香飄逸,令人心曠神怡……最重要的是,因爲這裏是杜十娘在家裏最常待的地方,所以四處充滿了杜十娘身上的氣息,石閒真的很喜歡這兒,她的視線在房間中四處看,隨後在牆上見到了幾張顯眼的墨字,其中有幾個字十分的顯眼,吸引了石閒的目光。

    石閒走過去,唸叨:“青雲貽我長生曲……十娘,你在臺上吊了一句腔調也就罷了,怎麼屋裏還有。”

    杜十娘眨眨眼,說道:“唱的時候掐去了下半部分,總的來說還是喜歡。”

    “下半部分?”石閒想了想。

    青雲貽我長生曲,喚醒淒涼樂暮年……去了下半句就是說……

    “你現在不覺得活着累了?”石閒笑着。

    杜十娘伸了個懶腰,說道:“一切都好起來了,誰不想多活兩年?”

    杜十孃的目光在“長生”二字上略過,一瞬間在想如果春風城淮沁的姐妹可以在一起永遠的生活下去,也不知是怎麼樣的光景。

    “四閒,你說世上可有長生?”杜十娘說道。

    “這話題以前也說過。”石閒坐在杜十娘平日裏的位置,自然的翹起一條二郎腿,歪着頭說道:“杜七也開始修煉了,世上也有青姨那樣駐顏的姑娘,說不定就有……十娘,你妄想什麼呢,即便有,和咱們也沒幹系,能活一百年已經是上天眷顧了。”

    說是這麼說……杜十娘腦海中閃過祝平孃的臉,輕聲嘆息後沒有說太多。

    這邊,石閒正在翻閱杜十娘桌上的厚厚的紙張。

    這些紙裏,杜十娘曾經抄寫的詩詞很多,而更多的則是杜七臨摹杜十孃的筆跡。

    杜七往日不識字,自然也不會寫字,因爲有杜十娘教導,就會了許多,字形自然是完美繼承了杜十娘屬於女子的柔腸百轉、幽靜哀怨的氣息,小字中的墨點疏密有致、大小錯落,溫和典雅,充滿了與杜十娘一脈相承的細膩。

    “十娘,杜七的字可越來越好看了。”石閒讚歎道。

    “是我寫的好看。”杜十娘昂起頭,卻聽石閒說道:“得意什麼,發墨,看我的。”

    杜十娘寵溺一笑,握着上好的墨塊輕輕打着旋兒,磨墨易濃而顯出光澤,很快一股濃郁的墨香氣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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