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響起,他有氣無力的接起:“喂,芳芳。”
“怎麼無精打采的?韓叔身體咋樣了?”劉清芳在那端關切問道。
“傷口長好了,又查出高血脂。以後不能痛快喫喫喝喝,煙也要戒掉。”
“醫生咋說的?”
“控制飲食,適當運動,外加藥物輔助治療。”
“那這情況聽起來不算壞事,你這是爲啥消沉?”
韓慶餘長嘆一聲:“我在我們家地位不保,他們更喜歡女婿。”
劉清芳哈哈大笑,“你怎地如此幼雅?哦,對了,你那個叫梅雪的同學她學習結束了,今個兒送行會,通知我了,你這邊不說點兒啥?還是要我這個姐姐替你表白一番?”
“什麼呀?我早跟她告過別了。你去就去你的,別搭上我,我不需要跟她表白。”韓慶餘翻着白眼,這個劉三妮是不太聰明,他跟她兩人都認識多少年了,她就一點兒察覺不到自己的心思?
“行吧,你明天啥時候到?”
“下午兩三點吧。”
“行,那我晚會兒就去了。說實話,我覺得她真的不錯。”
“嗯,再見。”韓慶餘掛掉電話。
梅雪不錯他承認,可是他總覺得門戶不對等會出問題,況且他是真的心中有人,能不與她牽扯是最好。
火車哐當哐當地行進着,窗外飄着零星小雪,一點一點積在麥苗和油菜上像是蓋上了冬被。遠山迷濛,連綿不斷,也不知會延伸到何方。
耳機裏響着許巍的《藍蓮花》,這個男人從曾夢想仗劍走天涯到發覺腳下的路,也曾經彷徨迷茫。爲了看世界的繁華不惜孤獨北上,潦倒、一身酒氣、潮溼、終年不見陽光,根本沒有一絲與自己有關的繁華。不過,他走出陰霾之後遇見的是鮮活的新生,再唱“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有難過也有精彩”的時候,更加動人更加有力量。
韓慶餘調成單曲循環,他有嚮往自由的心,卻也有不知所終的夢。
……
車廂裏充斥着泡麪香腸的味道,喚醒了沉睡中的韓慶餘。身邊的乘客換了又換,他掏出手機,還有三個多小時就要到了。
乘務員推着餐車過來,他要了一份十元的套餐,就着涼水算是吃了午飯。
“小夥子,你到哪兒啊?”鄰座的大叔吸溜着方便麪問他。
“到終點站,深圳。”韓慶餘禮貌的笑了笑,往裏邊挪了挪,不着痕跡的擦掉濺在臉上的方便麪汁水。
“真巧,我也是在深圳,不過是頭一回來。”
韓慶餘微笑着點頭,他跟陌生人隨意聊天的經歷不多,並不知該聊些什麼。
“你是北方人啊?”大叔倒是很熱情。
“嗯,中原人。”
“中原好啊,糧食豐裕。不像我們那都是山坡子,種些果樹不能當飯喫,賣不掉只能爛掉了。以前還有個合作社,還能做罐頭掙個工資,現在招不來工也倒閉嘍。”
“那當地的工人呢?”韓慶餘好奇,他出來還不是因爲當地沒工做。
“那是,難兩全的。不過他們長大一定會理解您的。”韓慶餘勸慰一句。
“唉!只希望他們兩個能把書念好,有出息。怨我就怨我嘛,強過我這一代就好。”
韓慶餘沒再說話,他忽然想到爹。自己考上高中的時候、考上大學的時候,他是多麼驕傲自豪啊,逢人就要得意的炫上一炫。可是自己真的算是出息了嗎?
如同方纔大叔所說,羊倌鎮裏的年輕人也只在春節時候回家。那平日裏,鎮上留下的不也是一些老人和小孩嗎?
正月初六的車站裏,拉着箱子遠行的人和帶着小孩相送的人都一臉不捨,只有小孩子躲在爺爺奶奶身邊不哭不鬧,眼帶怯意的看着要走的人,連哭鬧都沒有。
爸爸媽媽成了小孩腦海裏形同虛設的稱謂。
韓慶餘沒來由的一陣恐慌:將來自己的小孩也會這樣嗎?回家像探親一樣,爸媽只是掛在嘴邊的無形存在?
他搓搓臉頰,在小桌上爬下。
……
出示過車票,韓慶餘拎着換下的棉襖出了站。
十二月的深圳,有些潮溼陰冷。他豎起衣領縮起脖子,準備小跑到公交站牌。
“韓慶餘!你跑什麼?!”
身後傳來的叫聲讓韓慶餘剎住步子,回頭,咧了嘴:“怎麼是你?!”
“怎麼?你又約了別人?!”劉清芳上去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
“不是,我意思是你怎麼會在這兒,專門來接我啊?”韓慶餘把手裏的袋子遞過去,“看,大棉襖。被趕出家門的時候,外面還下着雪。”
劉清芳一把抱懷裏,“要不說呢,在這兒待慣了,都不想回家,冬天是真的冷。我還沒喫午飯哩。”
“行,爲了感謝你特地來接我,請你喫大餐。走吧。”
兩人向公交站走去。
“慶餘,現在……鎮上什麼樣子了?”劉清芳轉着小勺,她又三年沒回家了。這幾年到處都在發展,鎮上的人思想應該也改變了吧?
“鎮上基本沒有土路了,有三家上下兩層的超市,賣衣服的一條街,賣傢俱建材五金的一條街,美容美髮和手機維修在一起,什麼奶粉化妝品……,反正比之前的話是大變樣了。”韓慶餘微笑着把目光籠在她臉上,“你自己個兒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劉清芳微微苦笑,“我怕再攪起風浪,唉!本來他們就夠不滿意我了。”
“那是以前,現在也許變了呢?不試試怎麼知道?”韓慶餘帶着鼓勵,“早晚都要面對的,如果不解決那一直就是個問題哩。”
劉清芳咬咬嘴脣,“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