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喫”
“姐,你最近有沒有回家”他打斷韓慶文,聲音急切。
“這兩個月沒有,因爲快到預產期。怎麼了家裏出事了”
一聽她馬上到預產期,韓慶餘放緩語調,“沒有,我剛剛往家裏打,很久沒通,我還以爲,沒事,預產期是哪天”
“還有一週。沒接可能是兩人不在家,我前天才打了電話,跟媽聊了很多。爹也不打鐵了,平日裏的藥物也都按時喫着,你可以晚上打回去,晚上肯定都在家。”
“好,那你多加註意。我晚上打回去。”
電話那端響起碗筷碰撞的聲音,“好,那先這樣,我喫飯了。”
“嗯。”
放下手機,心中的石頭仍然懸着。父親一定是遇見了什麼事,以他的性格怎麼會在電話中哭啼不止呢
“韓慶餘韓慶餘”
“哎”他忙站起來揮手,“這兒呢。”
“該你面試了,跟我來吧。”之前收簡歷的女子示意他跟上。
韓慶餘想退出但又怕留下壞印象,只得硬着頭皮進了辦公室。面試官問的問題都是工作中常見的一些處理辦法,因着自己實際幹過回答起來也算朗朗上口,看情形對他比較滿意。
“不知道您對公司這塊有什麼想問的”面試官在介紹完大致情況後,十分禮貌的問道。
韓慶餘搖搖頭,“暫時沒有。”
“那好,六點之前會通知面試結果,到時您注意接聽電話。”
“好的,謝謝,再見。”
走出電子園區的大門,韓慶餘微微鬆了一口氣,工作的事十有是定下了,可家裏到底什麼個情況呢
他再次撥通家裏的電話,響了足足兩分鐘,無人接聽。傳來冷冰冰的機械女聲讓他眉頭緊蹙,媽又不在家
坐上公車,他一時沒了主意。
劉清芳在上班,而且自家的事現在就勞煩她也不太好。姐快生產了,也不能受到一絲的擔驚受怕。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能夠打通的電話真少啊,一把手都數得過來。
同時他也迫切的感受到,自己離家千里如浮萍飄零,家裏的一舉一動都無從得知。一旦家中有事,他在這邊根本沒有做事的心情,狠不得插翅立刻飛回去一探究竟。
這根線是扯不斷的啊。
手機嗡嗡響起,是南北菜館的表姐。
“姐,沒上班呢”
“慶餘,你爹今天給你電話沒有”表姐聲音焦急。
“中午時候打了,表姐,發生什麼事了當時我爹他、有點兒反常”
“他一聲不吭跑出去了,我姑從街上回來,家裏大門敞着,他人這會兒還沒找到。他跟你說去哪兒了嗎”
韓慶餘有些懵,爹被關起來了咋的還用上跑了他平常也不怎麼在家待啊。“表姐,我爹到底怎麼了”
“你可急死我吧他都跟你說了啥快點兒的家裏人都急瘋了”
“他哭了,說我爺爺罵他,要趕他走,一直在哭,沒說兩句突然就掛了。姐,我媽呢她沒在家”
“她哪有心思在家啊,唉慶餘,姑父是得了病了,腦袋糊塗了。他一個人走得遠了,連家都回不去。”
韓慶餘腦中轟地一聲猶如雷劈,緩了好大會兒才顫着嘴脣問道:“啥時候的事多、多長時間了”
“應該是年前就有些症狀,但不是太嚴重。誰也沒想到這個病發展的這麼快,短短几個月就這樣了”表姐帶着哭腔。
摁斷電話,他頭抵着前座的椅背,滾燙的淚水一顆顆砸在發白的牛仔褲上。
咬牙忍着聲音,攥緊拳頭摳着手心,眼睛模糊了一次又一次
一路上撥了一遍又一遍家裏的電話,一直到手機電量不足自動關機。他目光空洞的望着倒退的街景,來到這個陌生城市是爲了什麼呢
體驗這一份無能爲力
什麼闖蕩四方都是狗屁
屋裏沒有開燈,外邊的光透過窗子照進室內。窗臺下亮着一個紅點,是韓慶餘手裏的煙。他靠着牆壁坐在地上,旁邊是正在充電的手機。亮着的屏幕上顯示着20:00,依然沒有撥通家裏的電話。
他不敢想象母親會急成什麼樣,她瘦弱的身體能否承受得住。不敢想象一直以強硬狀態示人的爹正在不知名的地方如暈頭蒼蠅一般的亂轉,那麼無助
他如魔症一般,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煙,彷彿嗜毒如命的人犯了癮,一停下就性命堪憂。這短短的一個月內,積攢了二十七年的不幸一齊向他襲來,劈頭蓋臉碎得他連抱怨都不知道該從哪裏人手。
怨天不公嗎可他在此之前順風順水,連個波紋都沒起過
怨人不逢時呵,又不能再從頭活一遍,怨了也是無用之舉
嗡嗡
手機震動,他忙摁滅菸頭,拔掉數據線,“媽找到了嗎”
“我可不是你媽,你這人怎麼接電話不看來電顯示的”劉清芳笑呵呵的聲音傳來,她絲毫沒有察覺出韓慶餘語氣裏的異樣。
韓慶餘抿抿嘴,他實在笑不出來。“清芳,是你啊。”
“怎麼聽起來沒一點兒期待呢”戀愛中的女人對於情緒極爲敏銳,她不覺有些失望,但仍舊保持着貼心,“我是想問問你工作找得怎麼樣了,千萬不要着急上火。”
“嗯,我知道。我先不給你說了,想起來有個事得打回家,明天再聊。”他有些歉意,自己不該再惹她不高興。
“好吧,拜拜。”
他起身開了燈,眼睛眯了許久才適應過來。剛揭開一包新煙,手機又響起了。定神一看,是家裏的號碼
“媽,咋樣了”
“慶餘,別擔心,你爹回來了,完完整整的,沒事,啊。”韓林氏略顯疲憊的安慰兒子,一邊捶着痠疼的腿,腳搭在另一張椅子上,腳底幾個冒着光的水泡。
“您呢辛苦您了。您怎麼什麼都不說啊”韓慶餘哭着質問道。
韓林氏抹抹眼淚,用帶笑的聲音道:“人老了就會這樣啊,有的癱瘓在牀,有的全身痠痛,有的更加難堪會大小便失禁,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爹只是記性不好了,喜歡到處亂走,但是他手腳麻利四肢健全,有時候我都追不上呢。沒事的,安心工作,啊。”
韓慶餘捂着嘴巴無聲哭着,實在憋不住了,就把手機放遠一些,快速的喘兩口氣,才接着道:“去看大夫了嗎咋說的”
“看了,這是心病,得慢慢來。別擔心,老了就是零件磨損的時候了,總有壞的一天。今個兒麻煩了一大圈親戚,都把人累壞了,有空兒你好好謝謝你表姐,她出了大半的力。”韓林氏溫和的看着一旁老實看電視的韓國富,他身上沾的雜草還沒揪掉,“行了,兒子,早點兒睡吧,我們也收拾收拾睡了。”
“媽”
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