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休息一下吧？”雲亦辭看得出楚靈塵走的很喫力，就勸她。
楚靈塵點點頭，由雲亦辭攙扶着，坐在了院子裏的石凳上。才短短走了沒多少路，寒冬臘月裏的，她額頭上竟密密浮出了一層細汗。
鬼見愁這種毒蛇，她前世在現代並不曾聽說過。許是兩朝相隔太過遙遠，此種蛇類已經滅絕。爲此對鬼見愁蛇毒的解毒方法，她的瞭解程度還屬於空白狀態。所幸有秦老爹每日提供藥物，才讓她能慢慢的恢復起來。
“你莫要心急，秦老爹說過，再服上十天半月的藥汁，就能康復了。”雲亦辭說道，順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塊方巾，遞過去，“乾淨的，你出汗了，擦擦吧。”
楚靈塵接過方巾：“多謝太子。”
“這裏沒有太子。”雲亦辭看了她一眼，語氣緩緩的，“只有雲哥哥。”
楚靈塵用方巾輕拭着額間，將汗水拂去。轉眼看着雲亦辭，嘴角含笑：“那小虎子到很是喜歡你。”
雲亦辭微微一笑，表示默認。
“那孩子很是可憐，落地的時候母親便難產死了，身邊只有祖父陪伴，或是缺少父愛，看到我，就特別親切些。”
“那他父親呢？”楚靈塵偏過頭好奇的問道。聽雲亦辭這般說來，她纔想到好像一直只看到秦老爹和小虎子爺孫兩人，並不見小虎子父母。
“死了。”雲亦辭目視前方，眼神變得有些黯然，“七年前大月犯境，他父親被抓去當兵，戰死了。”
“國家沒有自己的軍隊麼？”楚靈塵不解。央央一個大國，應當有自己的儲備軍纔是，爲何還需要抓壯丁充數呢？
“因爲當時的雲國還不算強大。”
雲亦辭睇了楚靈塵一眼說道。他的語氣裏是淡淡然的，但是他的眼底分明有憤怒和心痛閃過。楚靈塵看在眼裏，心中一怔，這種眼神，她看到過！那是前世在她的那個朝代，國家領導人面對被戰火摧殘的國土的時候纔有的眼神！
這個眼神，代表着對敵人的憤恨，和對自己受苦的子民的同情！
“想必當年死了很多人吧。”楚靈塵語氣也變得暗淡起來。她從大學畢業開始就成了一名戰地軍醫，常年駐守戰場，經歷着槍林彈雨。她在戰場上，看到過數不盡的屍山血海，也見到過道不完的妻離子散。無數的家庭在戰爭中被摧毀，成千上萬的百姓流離失所。
這種痛苦，她能理解。
在楚靈塵的注視之下，雲亦辭緩緩道來。
他的思緒被拉到七年前，他十三歲時候的那一年。
那年初秋，大月國舉兵犯境，派出的是鐵將軍徐良。雲帝前後派出五位大將對戰，均是敗北。累戰數月，士兵死傷無數，血流成河，無盡
家庭破碎。小虎子的父親就是在第四次討伐戰中被抓去的，一去就再也沒回來。當年的小虎子不過三歲稚童耳！
後來還是將駐守滄州的鐵騎大將軍洪銀寶調去征戰，才結束這場浩劫。
“這位洪將軍就是你父親妾室的兄長，也算是你舅舅。”雲亦辭將事情始末講完後，又補充了這一句。
這位故事中大神級別的人物洪銀寶，對從未來穿越過來的楚靈塵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不過雲亦辭口中她所謂“父親”的妾室洪氏，她到見過幾次。長得算是上乘姿色，但是尖嘴利牙，並非善類。之前楚靈塵還想不明白爲何一個妾室在府中還可以如此囂張，現在看來，全是仰仗着她那位軍功顯赫的兄長洪銀寶了。
“那洪將軍人呢？”楚靈塵追問。雖然她對洪氏不喜，但是對故事中這位戰神，她還是極有興趣的。
“死了。”雲亦辭淡淡的道，“三年前征戰白國的時候，戰死了。”
記憶中，他的父親窮兵黷武，常年各處征戰，即使國力不支，也喜歡四處挑釁，來彰顯自己的威望。在雲國，三年一小戰，五年一大戰，是常有之事。洪銀寶就是在三年前的永江戰役中誤入敵軍陷進，戰亡的，享年不過五十六歲。
“可惜了。”聽說故事中的戰神洪銀寶三年前就戰死了，楚靈塵深表可惜。許是常年駐守戰地的緣故，對於這類名將，她都是抱着十二分敬意的。若是沒有這些英雄犧牲小我，又怎能更好的去完成大我呢！
可惜，天妒英才了。
“爲何世上要有戰爭呢。”楚靈塵依靠在石桌邊，雙手托腮，仰望着天空。這個問題，其實在前世，她就不止一次問過自己。
爲什麼要有戰爭？
戰爭，似乎從盤古開天地開始就存在了。但凡有人類的地方，就有戰鬥。爲領土爲資源，世世代代，無休無止。因爲戰爭，成千上百的婦女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親，無數人的家園被毀了。
“是啊，爲何要有戰爭呢？”雲亦辭同問。他也討厭戰爭，所以從他被立爲太子開始，就在暗暗下定決心，若是自己成了帝王，絕不叫百姓沉於水火。
可是，這一切並不是他們可以說了算的。
坐的久了，楚靈塵的熱意已經褪去，經風兒一吹，就開始覺得有些發寒了。她收了收衣領，對雲亦辭說道：“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雲亦辭也感受到了冷意，點點頭，起身攙扶着她回到了屋裏。
日沉西山，上山採藥的秦老爹和小虎子也回來了。
小虎子一進門就找雲亦的身影，一看到雲亦辭，被凍紅的笑臉馬上綻放出笑容。
“雲哥哥，你看，
我找到了什麼！”小虎子揹着雙手像是藏着什麼，一臉神祕。
“是什麼呀？”雲亦辭附身笑看着他，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歡快起來。
楚靈塵發現，他對着小虎子，好似換了個人似的，溫婉親切的如同一個鄰家大哥哥，完全不似之前模樣。看來，雲亦辭骨子裏其實是很喜歡小孩子的。
“是這個！”着，伸出手來，掌心裏捧着三枚蛋。
“蛋？”雲亦辭有些意外。觀測着蛋的形狀，比雞蛋小，比鳥蛋大，上面還有些小黑斑點，倒是他不曾見過的。“這是什麼蛋？”
“是野雞蛋！這可是我找到的呢！”道，語氣裏有滿滿的驕傲。小孩子就是如此，只要大人不知道，而他知道，他就會覺得自己很厲害。孩童的世界就是如此簡單。
“小虎子可真厲害啊！”雲亦辭對着小虎子比了一個大拇指。
看到雲亦辭表揚自己，小虎子興奮的不得了。
“那這些蛋，你打算怎麼處理啊？”楚靈塵斜靠在牀頭，看到這溫馨的一幕，不由得也參與了進去。
“當然是給姐姐吃了。”小虎子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爺爺說了，野雞蛋很有營養，姐姐生病了，需要補身體。”
“給我喫？”楚靈塵很是意外。她原本以爲小虎子這般年紀的小孩子，拿到這些有趣玩意兒，或是把玩或是自食，卻沒想到他會想着自己，將這些野雞蛋送給自己喫。
“是啊，姐姐。”小虎子閃着一雙亮晶晶的黑眼睛，“我爺爺說，姐姐被蛇咬了，身體虛弱，需要營養。這些野雞蛋就很有營養，小虎子就想着拿來給姐姐喫正好。”
“小虎子，謝謝你。”楚靈塵很是感動。在這種物質匱乏的山野，這些野雞蛋都是極爲珍貴的野味，一個不過十歲的小孩，居然願意爲了一個陌生的來客而獻出這些美味，這份淳樸善良，真是難能可貴。
秦老爹走了進來，看到了這一幕，接口道：“應該謝謝你們，因爲你們的到來，才讓我家小虎子覺得不孤單。”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小虎子，語氣變得哀傷起來：“這孩子從小命苦，一落地就沒了娘，三歲又沒了爹，從小跟着我生活在這山野裏，平日裏除了我就只能見着些山禽了。”
他看着小虎子的眼神變得迷濛起來，雲亦辭和楚靈塵知道，他是想念自己過世的兒子和兒媳了。
一個年邁的老人，拖着一個稚嫩的幼童，守在這片老林子裏相依爲命，說來的確讓人唏噓。
雲亦辭和楚靈塵都有些沉默。
反倒是小虎子，年少不知悲事，一顆心都撲在野雞蛋上。他上前扯着雲亦辭的袖口，催促道：“雲哥哥，我們快些去將這些野雞蛋煮了吧，好早點給姐姐喫。”
雲亦辭和楚靈塵都被小虎子這份純真善良打動了。
山野村民尚且如此質樸，爲何城中之人卻反而失了初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