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塵睜大眼睛，一動不動，得虧她沒少和屍體打交道，心理素質還算強悍，纔沒有叫出來。
這就是的‘鬼’嗎？
不對，鬼哪來的影子？
它到了牀邊，將手探向了牀上的小公子，小公子迷迷糊糊間突然醒了過來，睜開眼看見它，掙扎着大哭起來。
楚靈塵再也忍不住，從牀後出來，一把握住它的肩膀：“住手！”
有人的體溫。
它似乎也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屋裏還有人，用力推開楚靈塵一把，轉身往外逃。
對方氣勢一弱，楚靈塵膽子就大了起來，在院子裏追上了它，和它打了起來。纏鬥間，它拼命掙扎，楚靈塵對準它的臉來了一拳，‘啪嗒’一聲，一大塊東西掉了下來。
原來是一個戴了惡鬼面具的人！
月色如水，楚靈塵看清了她的臉，睜大了眼：“是你……”
宋小公子的奶孃，一身破爛的黑袍，她一改白天老實木訥的樣子，一臉憤恨地盯着她。
院子裏的動靜引來了守在外面的守衛，明晃晃的火把照亮了這處院落，奶孃先發制人：“有人暗闖院落要害小公子，快捉住她！”
“你給我閉嘴！”楚靈塵給了她一巴掌，冷靜道，“我是宋夫人請來的大夫，快去通稟，就說我知道小公子的病是怎麼回事了。”
半個時辰後，宋夫人和宋老爺披着衣服匆匆而來，此時楚靈塵和奶孃都帶進了花廳，腳邊還放着一張‘鬼臉’。
楚靈塵低頭打量着，這張鬼臉是用豬皮做成人臉的形狀，割得血肉模糊，兩顆獠牙是用豬骨頭打磨的，黑暗中將它戴在臉上，遠遠望去是挺逼真的。
宋小公子就是被這玩意兒嚇得魂不附體。
“大夫，這是怎麼一回事？”宋夫人看見楚靈塵，一臉驚訝。
楚靈塵早已想好了說辭：“方纔路過宋府，我有些放心不下小公子，太晚了又不好直接上門，便仗着自己有點腿腳功夫，從牆上翻了進來，是我冒犯了……不過，我在小公子的屋裏，看見奶孃在裝神弄鬼，小公子的病可能和她脫不了干係。”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地上那隻血淋淋的鬼面具上。
“不是這樣的。”奶孃一口否認，“哪個大夫會學毛賊飛檐走壁，明明是這個女人居心不良，她不過是藉着給小公子看病的由頭進府踩點，再趁夜從宋府盜寶貝出去，被奴婢發現了還反咬一口！”
宋老爺視線猶豫，奶孃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也想問問奶孃，今夜我到了小公子的院子裏，一個看守的下人都沒有，大半夜的，奶孃的穿着卻如此奇怪，還有這個鬼面，奶孃又該如何解釋？”楚靈塵神色不虞。
奶孃冷冷道：“小公子晚上容易驚醒，我便把院子裏的人都打發出去了，至於這個鬼面，我也不
知道它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裏，也許是你故意嫁禍給我的！”
當時只有奶孃和楚靈塵，兩人現在各執一詞，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上首的宋夫人道：“楚大夫，我相信奶孃不是這樣的人。”
楚靈塵不慌不忙道：“敢問夫人，平日裏，給小公子喂藥煎藥的人是誰？”
宋夫人望向奶孃：“靖兒身邊的事，一直都是奶孃親力親爲。”也正因她的用心，宋夫人從未疑心過她。
楚靈塵勾脣一笑：“我今日給小公子開的藥裏，有安神的功效。小公子喝了藥，按說可以一覺到天亮，小公子半夜驚醒，藥力減弱了大半，奶孃，你是不是將我開的藥倒出來了些？”
“你少信口雌黃，你說奴婢倒了藥，有證據嗎？”奶孃怒目而視。
“有啊。”楚靈塵望着奶孃，“小公子屋裏的那朵海棠，都快被你的藥給澆死了。”
奶孃神色一變。
宋夫人臉色一白，她想起來了，靖兒房內的花總是乾枯得特別快，幾乎每隔一月都要換一盆，之前她還以爲是某種不好的兆頭，難道……
“快！”宋老爺吩咐，“快將靖兒屋裏的海棠搬出來好好檢查一下！”
“不用了。”奶孃垂着頭，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我承認，是我倒了藥，也是我經常扮鬼嚇唬小公子，讓他日日處於驚嚇之中，身子虛弱……”
“爲什麼？”宋夫人神色激動，“我們宋家待你不薄啊！”
“可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孩子死了，都是喝我的奶長大的，憑什麼就你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奶孃神色癲狂。
誰知婆婆粗心大意，孩子不小心溺死在了糞坑裏，婆婆害怕奶孃責怪，一直瞞着奶孃不說，等奶孃知道時，孩子屍骨都爛了。
奶孃自那時就有點神志不清，特別是宋家的小公子長得白白胖胖的，越來越活潑伶俐，奶孃心中越來越不平，憑什麼死的是她的兒子，憑什麼？
奶孃偶然間結識了一個叫肅文的道士，這個道士告訴她，她兒子的福氣是被宋小公子給吸走了，纔會幼年早逝。奶孃對這肅文道士的話堅信不疑，她得讓宋小公子下去陪她兒子！
一個完全瘋魔了的女人！
楚靈塵嘆了口氣，奶孃被拖下去時還在大聲嚷嚷：“他得給我兒子嘗命，他得給我兒子償命！”
“楚大夫。”宋夫人起身，對着楚靈塵行了個大禮，“若非楚大夫，只怕我們還要被矇在鼓裏，連靖兒都快被害死了都不知道。”
“夫人客氣了。”楚靈塵連忙扶起宋夫人，“夫人不怪我私闖民宅就好。”
“楚大夫，靖兒身體虛弱，就要拜託你了。”宋老爺也笑盈盈的。
“老爺放心，我會治好小公子的。”楚靈塵道。
“好。”宋老爺拍拍手，管家捧着紅木箱過來，宋老爺打開箱子
，裏面整齊擺放着一箱銀子，“這一千兩銀子算是給楚大夫的酬勞，還望楚大夫不要嫌棄。”
楚靈塵沒有客氣，接了過來：“我正爲店面的租金煩擾，宋老爺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楚大夫要租店？”宋老爺神色一動，“正好，我在城東有一間鋪面，可以免費租給楚大夫一年。”
“不用了宋老爺，這怎麼好意思呢。”楚靈塵回絕。
“楚大夫救了小兒的命，我們全家上下都感激涕零。”宋老爺笑道。
“是啊，楚大夫，還望你不要推辭。”宋夫人也出言勸說。
楚靈塵想了想，她要養家餬口，最缺的就是錢，宋老爺也是誠意相幫，若是一直回絕倒是不識好歹了，大不了以後她多照看着宋家人的身體狀況。
“那就多謝楚老爺，楚夫人了。”
楚靈塵又去看了宋小公子，小公子的情緒穩定了下來，此刻正趴在丫鬟的懷裏，聽丫鬟小聲道：“不是什麼鬼，是有壞人在嚇唬公子呢，公子別怕，那個壞人已經被趕跑了，再也不會來了。”
“真的嗎？”這是楚靈塵第一次聽見話。
“當然是真的。”楚靈塵走了上去，把了脈，摸了摸宋靖的頭，“我再爲你開一副藥，乖乖喫，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到處玩了。”
“你是……大夫？”宋靖居然認得她，奶聲奶氣道，“奶孃不見了，她被抓走了，她就是那個壞人，對不對？”
楚靈塵一怔，這孩子挺聰明的，她微笑道：“時辰不早了，早點睡吧。”
不過，奶孃做的事一定在宋靖的心裏留下了很深的陰影，萬一是什麼創傷應激性障礙，若不好好開解，長此以往，難保不會影響孩子的成長。
楚靈塵拒絕了宋夫人留她住下的要求，出了宋府，三更半夜，街上沒有一個人，楚靈塵揹着一個包袱，裏面放的是宋老爺給她的銀子。
楚靈塵走到了城東，距客棧沒多遠的位置，突然從黑暗中涌出了三四個人，擋在楚靈塵面前：“喲，還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小姑娘，大半夜的，怎麼一個人在外面呢？”
楚靈塵望着他們，嘴裏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敢叫我們滾？”男人從腰間抽出刀來，“識相點，把身上值錢的東西留下，興許我們還能留你一條命！”
楚靈塵眉眼不動，手悄然放進袖子裏：“若我不呢？”
“那就別怪我們下手狠了！”男人手一揮，將楚靈塵圍了起來。
楚靈塵正打算灑藥粉，身後傳來一聲懶懶的笑：“幾個大男人，不幹正事，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麼本事？”
楚靈塵回頭，看見謝墨站在她身後，吊兒郎當的樣子。
“呵，哪裏來的殘廢，想學那英雄救美，也得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男人嗤笑一聲。
謝墨此時的模樣的確讓人發笑，臉上青青紫紫還未消退，一隻腳還纏着白布，拄着柺杖，一副不良於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