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夢被一種神祕的感應驚醒,房裏一片漆黑,她側身撐坐起來,撩開紗帳朝外看去,遠遠地,見門口站着一個白色的人影,在風裏微微晃動着。
“是誰?”她眯着眼睛問,“誰在那裏?”
那人不說話,卻輕飄飄地進入房裏,動作慢得出奇。
“是蘭瑩麼?”
幽夢又問了一聲,那人依舊很安靜地走着,向她靠近。幽夢漸漸看清那身影的輪廓,不是蘭瑩,也不是她猜測的任何人,但的確是個女子,全身穿着白衣,長髮披散,被風吹得凌亂飄然,周身恍若散發幽幽的白光,幽夢觸目驚心:“你是誰!”
“公主……”女子終於開口,發出幽怨的哭泣聲,“我是被你害死的宮女杜鵑啊……您不認識我了麼……”
“杜鵑?……”幽夢顫慄地往後一縮,“你來幹什麼?”
“公主,您難道忘記了,我是怎麼死的?”杜鵑哭訴和嗚咽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樓宇,顯得淒涼而絕望,令人毛骨悚然,“我的手腳被人按住,冰冷的毒酒被硬生生地灌進我的嘴裏,腐爛着我的血肉……那酒好苦……好苦……您知道我有多疼麼……”
她在步步逼近,幽夢害怕得蜷緊身子。
“是你!”杜鵑陡然拔高音量,手指幽夢淒厲道,“是你害死了我!都是因爲你!”
“不!我沒有害你!”幽夢斷然否認,“你犯下不可饒恕的過錯,我母妃懲罰你,是你罪有應得!”
“哈哈哈……”杜鵑陷入一陣歇斯底里的狂笑,彷彿連五臟六腑都可以笑出來,“我罪有應得?哈哈……”
笑着笑着,她又悽婉地哭了起來:“我做錯了什麼?我所做的不過是千辛萬苦想得到太子的寵愛,是你偏要在那時候闖進來……是你惹怒了太子,一切都是你自討苦喫!怨不得我……”
幽夢不甘心地反駁:“胡說!如果不是你在香裏放依蘭,皇兄就不會……”
“我從未想過要害你,可你和你的母親心狠手辣,因爲你喪失的貞潔,就把你們的仇恨無情發泄在我身上!”杜鵑捂住胸口,悲憤控訴着,“你惡毒的母親甚至踩着我的屍骨上位,她把我丟棄在骯髒的爛泥裏,讓我遭受悽風冷雨,好冷……那下面真的好冷!你爲什麼不下來陪我啊哈哈哈……”
在她不寒而慄的笑聲裏,幽夢瑟瑟發抖。“你已經死了,不要再來糾纏我!滾!”她一邊呵斥,一邊拿起枕頭朝杜鵑砸去,“你滾啊!快滾!——”
然而枕頭卻從杜鵑的“身體”裏穿透過去,她連頓都沒頓一下,外物的撞擊對她毫無作用,幽夢驚呆了。
“我含冤而死化作孤魂野鬼,而你卻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杜鵑邊走邊陰森森地詭笑着,“可現在我死了,就算你是尊貴的公主,你也
幽夢心驚膽寒,被恐懼支配着無助搖頭:“不……來人吶!快來人!……”
她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可是樓裏空空蕩蕩,沒有一絲人氣。
“人都到哪去了!你們快出來!……”
“滴……滴……滴……”
杜鵑的靠近帶來一陣空靈的水聲,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滴水聲很小,可是映襯在寂靜空蕩的環境裏卻很清晰,聲音越來越大……
幽夢的視線被吸引去看地上,那正走向牀邊的,杜鵑慘白的雙腳,幽夢驚恐瞪大了雙眼——不!那不是水!是血!她的身體在流血,她的裙邊像浸透過鮮血,一片嫣紅……
杜鵑身上的血在源源不斷地流淌着,而她卻在冷笑:“沒有人會聽到你的呼喊,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幽夢本能地往後退縮:“你別過來……”
但她還是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了,最終抵達牀邊。
她跪着緩緩地爬上牀,帶着她那一身的血污。幽夢終於看清她的樣子,她長得很美,依舊像生前那樣美豔,只是臉色慘白,面頰消瘦,掩在她長長的黑髮下,顯得詭魅而妖冶。
她就這麼近近地瞪着幽夢,用她那雙空洞的眼睛,睜圓了,凸得像要掉出來的眼珠子一動不動,怨氣很重,一如她臨終時那樣的死不瞑目。她身上的血腥味濃烈刺鼻,摻雜某種毒酒的香味,幽夢至今記得那種味道,是它奪去了杜鵑的性命。
杜鵑陰狠狠地凝視着,忽然就有鮮紅的血水慢慢從她眼裏流了下來,腐蝕着她那蒼白、悽美的容顏。幽夢害怕極了。
“你母親毒殺我,而你卻冷眼旁觀,你是她的幫兇,你看!”她猝然握住幽夢的一隻手,舉高了給她看,“我的血……你手裏沾滿了我的血!”
她的手涼得像塊冰,幽夢目光滑落,看到自己手上鮮血淋漓,紅得令人發怵:“啊!……”
她尖叫一聲猛甩開手去,杜鵑卻在這時狠狠掐住幽夢的脖子——
“我會永生永世地糾纏你,用良心的愧疚,用無盡的噩夢折磨你!”她一邊詛咒着,一邊推着幽夢躺下去,扼頸的手愈發縮緊,“我要你像我一樣痛苦地死去,你會死於你最親信的人之手……”
“不……不要……”幽夢瀕臨窒息,喉嚨被那雙冰涼的手掐着,使她艱難地發不出聲。
杜鵑在上方猙獰地欣賞她痛苦的表情,血珠滑過她邪笑的嘴角,滴落在幽夢臉上:“你害死我,會有人替我報仇的,一定會的……”
幽夢垂死掙扎着想掰開她的手,卻徒勞無功:“不是……我沒有害你……我沒有……你放開我……救命……”
“幽夢?”
隔壁屋裏的蘭瑩聽到叫喊聲被驚醒,端着一盞紗燈進來,走到牀邊掀起紗帳,竟見幽夢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雙眸緊閉,在那翻來覆去地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