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吟詩作賦,也有人對着天邊感慨萬端:“山映斜陽天接水,想不到在這日暮蕭索之時,茶莊的景緻都如此醉人。”
閔秋葉聽出是在誇他,不禁展眉而笑:“那是因爲洛陽風水極佳,有得天獨厚的底蘊,造就了稀世的四時風物。”
阮景容甚爲認同:“正因洛陽鍾靈毓秀,所以纔像長安一樣,都是帝王心儀的都城之選。”
“說來皇室遷都也有些日子了。”秋葉暗自算了一算,轉目溫柔地看着幽夢,“公主,您覺得這東西二都,誰的景色更讓你流連忘返?”
幽夢淺啜一口香茗,儀態優雅地擱下茶杯,沉思着道:“我長於長安十五載,自然對長安更親切一些,不過洛陽也讓我領略到別樣的美景,給了我非同一般的體會。”
她說着,便不由自主地陷入回憶裏,她在洛陽遇到了許多人,發生了許多事,都令她難以忘懷。
秋葉繼續與她搭訕:“哦?不知公主有了什麼體會?不介意和我們分享一下吧?”
“江山白馬,千歲未央。在我眼裏,長安更像一位成熟睿智,沉靜中又暗藏霸道的男子,就像我父皇那樣。”幽夢擡起清笑的眉眼,晚霞映在眼底,一片柔光瀲灩,“而洛陽,氣韻風雅,則像一位雍容華貴、溫婉秀麗的女子,正如我的母妃。”
有心人便能聽出她這話別有深意,天子姬舜祖籍長安,而咲妃則是洛陽的前皇族後裔,經她這樣一比擬,兩座都城便如父母一般,爲她所深愛。
秋葉饒有興趣地笑道:“公主的比喻真有意思。”
“別光聽我說,你們也來說說。”幽夢笑吟吟地掃視在座,“我一個長安人看洛陽尚且能說出點味道來,那你們這羣才華斐然的洛陽雅士,在你們眼中,長安又是什麼樣的?”
過了一會,在窸窸窣窣地交談中,有位公子說道:“長安秉承漢唐遺風,有着四海歸一的氣度,那是猶如天宮神闕一般的存在,衆生仰望,遙不可及。”
幽夢以笑眸凝視,兀自取茶杯再品一口,怡然自得。
幽夢笑而不語,這時又有個公子,有意作出愁眉苦臉的表情,哀怨起來:“公主,在下沒去過長安,不像閔兄那麼情深意濃,怕說不好,惹您笑話。”
幽夢翩然一笑:“沒去過也無妨,總該在別人口中聽過,在詩文裏讀過吧?”
他便一掃愁容道:“聽聞長安有洛陽三倍大,城中極盡繁華,韋曲鶯花,曲江亭館,街道上遍是香車寶馬,數不盡的奇寶異錦,明月照萬家,燈火輝煌,徹夜不滅。”
幽夢愜意地搖扇:“誠然如此,在繁華一詞上,放眼普天之下,能與長安媲美的,恐怕就只有洛陽了。”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景容引了王維的一句詩,神情肅然,“這座壯麗的城闕,不愧爲千古第一帝都,我想世人都對它滿懷崇敬,亦滿懷嚮往。”
幽夢點了點頭,就在衆人盛讚長安繁華,富貴如雲時,唯獨有個清鬱的聲音,道出了不一樣的感覺:
“長安之名,取義「長治久安」。它便是這四合紅塵的一個化身,必然閱盡了千般滄桑,萬般蹉跎,他像一個精彩卻很長,彷彿永遠也說不完的故事。”
幽夢好奇地轉過視線,只見漓風眺望着遠處,誰也沒有看。其實這個問題她欽點了洛陽的世家子來作答,他是可以不參與的,只安靜地聽就好,而他卻有感而發。
“千古長安千古事,可它不只是一座城。”他的眼神有些落寞,沐浴微光,清晰低訴,“在我看來,長安還是一句誓言,是與所愛之人廝守經年,相擁一世的長樂與安寧。”
別人眼中一座城,卻是他眉間心上一場夢。
那一瞬,幽夢心絃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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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蟬鳴清越,銀飾的馬車停在雲水雅居的門外。
漓風站在車下,望着眼前的女子,斟酌半晌,終道:“真的……不進去坐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