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草叢裏,折下一簇銀丹草湊到鼻尖嗅,涼氣直竄上腦,頓時神清氣爽。
她只顧沉浸在愜意的感受中,絲毫不覺身後有隻蜜獾正在向她逼近,蜜獾因爲突然有生人闖入它的領地,而激發了它的警覺和兇殘本性。就在它要撲上去襲擊幽夢時,驟然一道銀光從天劈下,快而狠絕——
霎時,撕心裂肺的一聲哀嚎,幽夢驚慌轉過身,恰見漓風收劍,刺目的血水順着劍刃滴落,而那隻蜜獾的屍體就一動不動躺在他劍下。
幽夢頃刻明白狀況,是漓風救了她一命,心有餘悸的她擡眸對漓風感激一笑,漓風以溫淡的目光迴應。
果真如父皇所言,山林中危機四伏,隨時可能有性命之憂。
可林間的蛇蟲鼠蟻再兇狠,也敵不過人心深處的猛獸,爲利慾驅使,足以吞噬人的良知,泯滅血脈間流淌的親情。
行宮中,六皇子姬幽琿此刻正在自己殿內,負着手,心事重重地來回踱步。
他這幾日心情很糟糕,爲父親的傷勢擔憂是有的,不過他更擔心的,還是這宮廷朝野,隨時可能天翻地覆的局面。
“父皇可千萬要挺住啊,不然皇兄登了帝位,我一切的籌謀都白費了。”他眉頭緊鎖,沉着臉自言自語。
這時他手下的侍衛長進來:“六殿下,有人將這個包袱放在後窗底下。”
幽琿回頭不耐地望他手中包袱一眼:“這什麼?”
“卑職不知。”
幽琿將包袱打開,裏面是個木盒子,上面附着一封信函。他拆開信封一閱,雙目頓時陰險眯住,信上寫道:
「在下特意獻上這份大禮,殿下一定會喜歡。」
他戒慎地斜視侍衛長:“誰幹的?”
侍衛長一臉茫然地搖頭:“卑職巡視時未見有可疑之人,也不知是何時放在那的。”
帶着滿腹狐疑和好奇,幽琿打開了那個盒子,裏面放的,都是些不得了的東西,他看得越多,心潮越是澎湃。
“好!”他終於忍不住地拍案叫絕,眼神笑出不勝的陰險與得意,“看來我是命裏有貴人相助,這下皇兄好日子可要到頭了。”
隨後他立即吩咐侍衛長,找最親信的手下來,得事先做些準備,因爲他要幹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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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歸鳥清鳴,霞光深處那綿延羣山呈現出蒼涼的黛青色,放眼望去,千里明媚皆悠悠澄入心底。
幽夢橫臥一方細軟草茵,正酣暢小睡。
漓風坐在一旁守着她,等一會天黑了,他們還要再往高處攀登,進入深山尋找曇花。
他手裏把玩她給的一片銀丹草葉,舉葉對斜陽,無意間輕輕旋轉,一束霞光透過綠葉邊緣照進他眼底,令他雙眸澀澀一眯。
他低頭避光,下意識地轉去看幽夢,見她睡容靜美,長睫寧和地垂在臉頰,掩蓋住她的夢鄉。
漓風俯身探過去,本想揮手將蝶驅走,不至擾她好夢,可目光於她臉上近近地一定格,她與蝴蝶皆安靜,一時竟又不忍,不忍去破壞了這樣一幅和諧的景緻,然後他就這麼看出了神,撲蝶的手也不知不覺凝滯在了半空。
那蝴蝶好似點睛一筆,堪堪點綴了她的美,傳神至極。
他情不自禁地微笑,原來蝴蝶也迷戀她的容顏,想停留畫上舍不得走。
畫?
對,他轉念一想,饒有興致。
如果身上帶着筆墨,他真想,將她此刻的美態神韻畫下來。
幽夢沉睡在夢境裏,感覺自己走過月光下的一片雪白的花叢,她欣喜地折下一朵,視如珍寶捧在心口,那種自心底流露出來的喜悅,使得她現實中也不禁啓脣笑了出來。
那一笑突如其來,似煙花一簇,剛好落入漓風凝望的眼底,生生一牽絆,他原本凝定的眼睫跟着微微一動。
在尚未見過她本尊時,那些關於她傾國傾城的名聲就已入耳,招親大典上見了她,她的確不負傳言,可也就那般高貴遙遠地美麗着,一如這世間細數不盡的芳姝,美麗得多了,也就不特別了。
直到此刻,他恍惚才真正領略到她的美,才知她美得這樣深刻。
幽夢眉心忽地一皺,鳳尾蝶受到驚嚇,連忙撲翅飛走。她睫毛微動,徐徐睜開眼,看清眼前的世界後,眼神黯然失落。
在漓風探究的注視下,她有些難爲情地苦笑:“我剛做了個夢,夢見我們找到了魚骨曇花,將它採下來,我們帶回宮中。可就在將它交給孟大夫時,打開盒子裏面卻是空的,我心裏一急,夢就醒了……”
漓風心下隱隱作痛,卻給她一縷溫和的笑容:“沒關係,夢是假的,但公主夢裏的曇花,它會變成真的。”
幽夢大受鼓舞,心馳神往地望着他。
“走吧。”說着,他含笑扶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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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皇帝寢殿,咲妃扶住皇帝,他側身半撐住虛弱疲憊的龍體。
六皇子立在牀前,言辭懇切擲地有聲:“父皇,兒臣這裏收集到所有與兵部的往來密函,上面皆有太子印鑑,可見這封告密信可信度極高,皇兄他真的策劃了謀反!”
說着便急於將那一疊書信遞上去,讓皇帝親眼看一看他器重的好兒子都做了什麼,誰料皇帝聽聞此事,竟急火攻心,他一揮臂,狠狠推開幽琿遞信的手,書信頓時脫手散落在地,皇帝於此時突然嘔出一大口血,噴濺牀下,淋落在那些鋪展的信紙上,宛如紅梅盛開於筆墨之間。
咲妃大驚失色,急忙俯身擁住皇帝:“陛下!”
“逆子……”皇帝怒目瞪住書信,染血的嘴脣氣得顫抖,“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