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目光滯了一滯：“這麼說，你對她只是比友情深一些罷了？”
漓風分辨得很清楚：“與其說兒臣想和她在一起，不如說兒臣喜歡的是她那樣無拘無束的瀟灑。”
王妃默然，原來兒子早已做過長遠考慮，他大概不想用婚姻束縛那女孩的天性，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喜歡不等於愛，男女之愛是要以適合爲前提的。
漓風凝視着母親，沉鬱而溫柔：“但兒臣心裏明白，有些事想想可以，但不可能真的去做。那晚兒臣對政治聯姻太過排斥，思慮不夠成熟，出言有輕率之處，令母妃誤會了。”
“那你現在思慮成熟了？”
“母妃，兒臣與公主結姻，不是您和父王，還有皇室都看好的事麼？爲何現在你反來質疑我？”
王妃無奈，扯出一絲慘淡的笑：“是……那是兩個家族都追求的利益，可現在母妃想聽聽你的心聲。”
漓風低下頭，因爲母親突然牽住了他的手。
“漓風，你當真發自肺腑，認定了小公主，想要她做你的妻子？”
她的手掌很溫熱，漓風平靜擡起雙眸，眼底有星光倒影。
“是。”
王妃嘴脣呆滯地張了一會：“你對小公主動真心了？”
面對母親這樣直白的一問，漓風臉頰燒了起來，不自覺垂首。
“母妃，我想我已經不止一次回答過您，我對這段婚事不會反悔。”他反握住母親的手，眼神卻無處安放，“兒臣說的每一句都是認真的。”
他雖然沒有直接承認，但看到他這種神態，王妃就知道他陷進去了。
愛情會讓人自卑，所以對其他女孩的喜愛，他可以承認得那麼坦蕩，而只有對待摯愛的女子，他纔會有如此不自然的反應。
王妃知道了他的想法，點點頭，象徵性拍拍他的手，決定把一些話爛在肚子裏。
既然小公主是兒子的選擇，王妃不阻止他，但作爲一個母親的私心讓她不能就這麼算了，她要爲兒子清除掉所有的障礙。
◇◆◇◆◇◆◇◆◇◆
翌日沐王妃便盛裝入宮，親自向咲貴妃請安，咲貴妃不知其來意，以爲她想來暢談兒女定親宴和婚禮之事，便欣然請王妃共進午膳。
宮女們擺放菜餚和餐具時，沐王妃趁人不備多藏了一根筷子，等一切都準備妥善了，宮女退開，站在一旁侍奉，王妃再偷偷將那根筷子拿出來擱在白瓷箸枕上。
然後她作勢望望滿桌珍饈，擡起頭，眉開眼笑地對主位道：“這御廚做的御膳就是精緻，看着就讓人垂涎三尺。”
咲貴妃不曾留意她的小動作，親善地笑了笑：“本宮與王妃既已成親家，就是自己人，王妃隨便喫，別客氣。”
“多謝娘娘。”王妃收回視線，故作驚訝，“咦？我這怎麼多了一根筷子？”
咲貴妃奇怪地看去，只見王妃手裏拿着三根筷子在有趣地瞅啊瞅，咲貴妃頓時冷麪數落起身邊的宮女：“巧容，定是你方纔疏忽了，放三根筷成何體統？”
巧容連忙欠身告罪，心中納悶極了。
沐王妃笑容可掬：“娘娘說得是，筷子本應成雙成對，多一根，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咲貴妃對視她，脣角漸漸浮現弧度：“王妃似乎意有所指啊？”
沐王妃放下筷子，略微坐直，“前些日子妾身在城裏聽到些傳聞，本是些不着邊際的事兒，聽聽也就罷了，不過事關小公主的名譽，妾身也不怕問句僭越的話。”她不痛不癢地說着，眼神含笑，“我兒漓風可是有了情敵？”
咲貴妃心鼓一振，笑意不退地說道：“幽夢一心等着和世子完婚，怎麼會有這麼荒誕的流言？”
沐王妃來時已在心底做足了預設，今日旁敲側擊點到即止，必須給咲貴妃和小公主留足面子，於是她自找臺階地說道：“許是小公主廣結善緣，身邊有不少異性朋友，平常一起走動，就被小人捕風捉影，以訛傳訛了。可畢竟眼下倆孩子有了婚約，婚期在即，誰都不想生出無謂的風波來，是吧娘娘？”
咲貴妃心裏有數了，優雅淺笑：“王妃放心，此事本宮不會不管的。”
“那便多勞娘娘費心了。”語畢，沐王妃安然用膳。
飯後，送走了沐王妃，咲貴妃的臉色沉入可怕的陰翳。
bsp;辛夷姑姑奉上茶，小心翼翼地低語：“娘娘，看來沐王妃已經聽信了那些流言，想向您討個說法。”
咲貴妃閉目揉了揉眉心，顯露不勝疲倦：“幽夢定是和那個樂師還沒斷乾淨。”
她埋怨幽夢，這不省心的孩子，閒話都傳到沐王妃耳朵裏了，也不知沐王妃有沒和世子談起此事。
辛夷心疼她這做母親的，又不得不提醒她：“娘娘處理此事千萬要慎重，雖說要給王府交代，但也不能太難爲小公主。畢竟和南國世子的婚期將至，萬一在這節骨眼上把公主逼急了，以公主的性子只怕會鬧出更大的禍端……”
“不只是幽夢的問題。”咲貴妃睜眼，揮手阻擋了辛夷那雙想伸來爲自己揉腦殼的手，“還有那些處心積慮，想把風聲吹進沐王妃耳朵裏，蓄意破壞聯姻的人，纔是眼下最不能放過的。”
辛夷垂首提議：“娘娘，奴婢讓懷祿去查一查。”
“請春陵君出馬吧。”
咲貴妃此句出人意料，辛夷目色猶疑，咲貴妃接着道：“他在洛陽人脈路子廣，查起來更容易，而且幽夢的事他肯定上心。”
之前胡氏母女在城中散佈諷詩就是讓鳳棲梧給查到的，咲貴妃知道那男人雖然風流浪蕩，對幽夢卻是極維護和偏愛的，能聯手爲什麼不呢？
“本宮容後會修書一封，讓懷祿送去鳳府，借春陵君的手，本宮倒要看看是誰在背後搞鬼。”咲貴妃冷笑的雙眼逐漸陰狠。
“諾。”
◇◆◇◆◇◆◇◆◇◆
八月十五，中秋盛宴，席位上早早佈置成奢華的氣象，一眼望不盡，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珍饈佳餚滿目琳琅，盎然繪成一幅畫。
宮中權貴如雲，既爲慶賀佳節，亦爲慶賀小公主與南國世子的定親嘉禮。
編鐘與絲竹合奏出聲聲雅樂，正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圓。
漓風身披花香，腳踩月影，緩步踏上廊亭臺階，他看到幽夢在亭子裏，站在一張點心桌邊，桌上擺放香茶和各式糕點，一樽金器噴泉擺臺嵌置中央，正汩汩流淌着濃度不烈，適合女子飲用的甜酒。
她穿着一件玫瑰紅色的暗金碎星宮裝，光影變幻中她身上閃着一點點的星光，美得像一場夢。
她轉面，視線遞過來，對視漓風便展了歡顏：“世子來得正好，有東西要送給你。”
話音剛落，漓風手心就被塞了個玩意，他低頭一看，竟是顆圓圓的紅柿子，上面還畫着滑稽的兩張人臉，一面像傻笑，一面又是皺眉。
“像不像你？”
他應聲擡頭，對上幽夢星月似的笑眼。
他微微發窘，想說一點都不像，至少他不會笑得這麼傻吧？
不過他並沒有真的否認，而是漫不經心用手掌轉動那顆柿子，玩味似的語氣：“這個，就是公主送我的定親禮了？”
幽夢想想覺得有趣，就故意大言不慚：“是啊，摸着軟喫着甜，多可愛？”
漓風心中暗笑，收下了，嘴上裝作淡淡的失望：“好吧。”
幽夢以爲他當真了，正想告訴他準備的禮物不是這個，這只是她鬧着玩的，而這時沐王妃走了過來，二人不得不中止玩鬧，規規矩矩地行禮。
“母妃。”
“王妃娘娘安康。”
王妃會心一笑，眼光柔雅：“漓風，母妃想借你未婚妻片刻，你不介意吧？”
幽夢笑容微凝，漓風極短促地看她一眼，又看回沐王妃：“母妃怎麼說話怪怪的？”
王妃不答他話，而是直接轉過來笑吟吟地看幽夢：“小公主，聽說御花園開了幾樹仙品的桂花，你能陪我去賞賞花、散散步麼？我有話想和你聊聊，就咱們婆媳倆，誰也不帶。”
幽夢愣了下復笑：“好啊，王妃請吧。”
王妃經過漓風身前時，壓着聲和他說：“你先自個兒去找地方消遣消遣，之後會給你親近的機會。”
這話說得漓風心上一窘，母妃特地這樣安慰他，莫不是怕他心生怨念，怪她突然進來點燈，破壞了兩人好事似的。
幽夢偷偷掃視那對母子，滿肚子疑惑。
◇◆◇◆◇◆◇◆◇◆
月光皎白，銀澄澄地鋪滿幽徑，幽夢並行於沐王妃身側，輕輕挽着王妃的臂彎，隨她慢慢地走。
“小公主，我想問你一句，既然你眼中的漓風是如此好，那你喜歡我們漓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