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橘子。
宓寧不喫橘子果肉外的那層橘絡，可可也不喫。
所以宓寧每次喫橘子，都會把橘子果肉外的那層橘絡給剝了。
宓寧耐心的剝着，剝好了，整塊果肉在餐盤裏，她再用刀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給兩個孩子。
聽見克萊爾叫她，宓寧擡頭，“嗯？”
“一直沒聽你說過你以前的事，有點好奇，你來學校前，是做什麼的。”
克萊爾身體歪靠在椅背上，雙腿交疊，手上拿着一杯鮮榨果汁，似拿着一杯酒，笑容迷人的看着宓寧。
她這姿態，似高人一等，即便她眼神不是，聲音不是，話不是。
但她這模樣，就是高高在上。
她全身上下都散發着，我是高等人，你是低等人的感覺。
宓寧怔了下，說：“忘記了。”
克萊爾拿着果汁喝，聽見宓寧的話，停住動作，眉頭也難得的皺了下。
她紅脣從杯沿上移開，視線落在宓寧臉上，“忘記？”
宓寧把剝好，切好的果肉分成同等的兩份，一份放迪恩餐盤裏，一份放湛可可餐盤裏。
兩個小傢伙喫的開開心心的。
尤其是迪恩，眼睛裏都是小星星。
“我出過一次車禍，車禍前的事都忘記了。”
宓寧看克萊爾，淡笑的說着，臉上沒有任何的難堪。
車禍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失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對於宓寧來說，這不是什麼不能說的。
可宓寧這清淡的話落進克萊爾耳裏，卻很不一樣了。
車禍，失憶，這樣的事竟然會發生在身邊人身上。
克萊爾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即便現在，宓寧親口說出，克萊爾還是不敢相信。
這樣的不敢相信，讓克萊爾一時間忘記了表情管理。
那臉上迷人的笑，短暫的不見。
沒了這笑，克萊爾看着很不一樣，似一朵嬌花失了顏色。
不過，宓寧沒看克萊爾，她依舊剝橘子，剝了兩顆。
她把剝出來的皮，橘絡都放在紙巾上，方便待會服務員收拾。
只是……“怎麼了，迪恩。”
迪恩在看着宓寧，眼睛一眨不眨的。
聽見宓寧出聲，迪恩濃密的睫毛扇了下，聲音奶氣，“寧老師，車禍是什麼？”
“啊！我知道！”
湛可可舉手。
迪恩看向她。
小丫頭喫的滿嘴都是果汁，就連嘴角都巴着果仁。
典型的小喫貨。
“車禍就是車子撞到了媽咪，把媽咪撞到了醫院，媽咪在牀上躺了好久，把可可和爸爸都忘掉了。”
迪恩眼睛一下睜大，看着宓寧。
他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車子撞到宓寧，還撞到醫院，這樣的事於他來說很可怕，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他被嚇到了。
湛可可是清楚的知道宓寧出車禍，沉睡，失憶的。
這些事都是湛廉時告訴的她。
對湛可可，湛廉時都是實話實說，他不會隱瞞。
所以對於小丫頭來說，這是一件事，一件已經發生無法改變的事，她要做的，就是接受，然後珍惜現在。
宓寧剛醒的時候不知道這些，後面才知道。
知道後，她否認湛廉時這樣的做法，她覺得有些事孩子不能知道，因爲太小。
但後面，和孩子的相處中，她開始逐漸接受。
並且，宓寧承認，在教育孩子上，湛廉時做的比她好。
就像現在，小丫頭可以平常的說出這樣的事，一點都不害怕，可迪恩卻不知道，更不要說接受了。
宓手落在迪恩頭上，柔聲，“不要怕，老師沒事。”
迪恩小嘴張着，他想說什麼，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湛可可握住迪恩的手，聲音清亮，稚嫩，堅定，“迪恩弟弟，不要擔心，也不要害怕，媽咪現在好好的，好好的就好啦。”
“不要去想以前已經發生的事。”
“爸爸說，人最浪費時間的事就是想以前。”
“我們不能浪費時間，我們要做有意義的事！”
說着，叉起一塊橘子果仁，湊到迪恩嘴邊，“你看，這橘子好甜，我們喫這橘子就好啦～”迪恩看着這橙色果仁，再看湛可可那明亮的大眼，他下意識張嘴。
果仁送進嘴裏，迪恩一咬，甜汁漫開。
是的，果仁很甜。
既然很甜，想那些苦的做什麼？
宓寧看着兩個小傢伙，笑了。
克萊爾看着眼前的幾人，明明她們坐在一起，相隔就是一隻手臂的距離，可是，她覺得她和這幾個人相隔很遠。
她看着她們，只能看着，觸碰不到。
她們身上有一個包圍圈，把她們給包圍，把她給隔絕。
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兩個階層的人。
不一樣。
下午放學，何孝義來接宓寧和湛可可。
而今天和昨天一天，和宓寧湛可可一同回去的，還有迪恩。
湛可可再次邀請了迪恩去家裏玩，迪恩的爸爸同意了。
其實宓寧對於迪恩爸爸同意迪恩去她們家玩的事是有些疑惑的，這就好比有別的她不認識的家長的孩子，要帶可可去那孩子家裏玩一樣。
宓寧她不會答應。
她作爲一個母親，不會輕易答應讓自己的孩子單獨去到她不知道的地方。
當然，她和可可是好人，不會傷害迪恩，但迪恩的爸爸就知道她們是好人？
宓寧心中有疑惑，卻也沒說。
她會盡自己的責任，把迪恩帶好。
“迪恩弟弟，我明天下午就走了，你可千萬不要難過，我會很快回來的！”
一上車，湛可可便拉着迪恩的手說個不停。
宓寧聽着，只笑，不說話。
這孩子，只是離開幾天，卻跟要離開很久一樣，什麼事都交代好。
不過，不錯，細心。
這是好事。
窗外景物不斷掠過，宓寧看着這些熟悉的景物，心中生出想念。
兩天了。
兩天沒看見阿時。
而今天，阿時沒給她打電話，也沒給她發信息。
是忙嗎？
還是明天就能見到她？
柏林。
夜色瀰漫，城市燈火鋪染，似黑色的絲綢上點綴着星辰。
此時，一豪華酒店。
總統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