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裏都是樹。
西蜀的山地尤其險峻,樹林茂密。
秦琰煜卻好似沒有看到那些張牙舞爪擋在面前的樹枝一樣,徑直衝了過去。
“秦琰煜!冷靜一點!你想幹什麼?快停下來!”顏芷楓在後面追,卻怎麼都追不上他,反而與他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
望着身影越來越小的秦琰煜,她忍不住高喝。
秦琰煜置若罔聞。
他修爲本就比顏芷楓高得多,此時又是不管不顧地往前衝,不過片刻,便在顏芷楓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顏芷楓氣急敗壞。
這個傢伙!
不是一直都很冷靜嗎?
不是穩如泰山嗎?
她知道赫連笙的死亡對他打擊很大,可是他這樣子有什麼用?以他聰明睿智的頭腦,難道不知道該冷靜下來找尋兇手給赫連笙報仇嗎?
還有,赫連笙死了,卓青豫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在這裏發瘋,知不知道卓青豫可能會帶軍壓境,進犯大秦!
“秦琰煜!”顏芷楓對着茫茫樹林喊。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
顏芷楓只能朝着秦琰煜消失的方向找。
一直衝到了懸崖邊,總算看到了秦琰煜。
望着站在懸崖邊上的背影,顏芷楓腳步頓住。
她慢慢地走過去,輕聲喚道:“秦琰煜。”
直挺修長的背影如石柱僵立,一動不動。
顏芷楓輕悄悄地走到他身邊,順着他的視線往前看去,前方是連綿起伏的羣山。
夜色籠罩,雲霧繚繞,神祕莫測。
“我們下山吧。”顏芷楓側眸看向他的側顏。
月光下他面容清俊,高潔孤遠,透着絲絲疏離。
“你知道嗎?”秦琰煜突然開口。
“……”顏芷楓靜靜看着他。
他的目光則落在前方。
“阿笙是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嗯。”顏芷楓應了一聲。
“我這個人脾氣不好,對什麼都冷冷淡淡,提不起興趣。”秦琰煜淡聲敘述,彷彿只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顏芷楓安靜地充當一個傾聽者。
秦琰煜慢慢講道:“我沒見過我的母妃,先皇一開始對我並不關心,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是阿笙去告訴先皇,先皇纔開始注意我。 當時,我對阿笙和對其他人一樣,冷漠以對。但他總是跑過來找我,有好東西都會拿來與我分享。有人欺負我的時候,他就會挺身而出。”
他輕笑一聲,似是嘲弄,卻又透露着淡淡的感動:“他是長公主的兒子,一般的貴族子弟並不敢欺負他,但他的身份到底比不上皇子公主,當他的身份沒有威懾力的時候,他依然站在我面前,承受皇子公主的欺負。”
“他從小就是那麼傻!”秦琰煜語氣複雜地評價,“我對他那麼不好,把他送的東西都扔了,總是無視他的話,拒絕他的關切,他卻從來都沒有生氣過,在一次次被拒絕後,依然義無反顧地靠近我,對我好……”
秦琰煜頓了頓,悅耳的嗓音變
得有些沙啞:“因爲他總是站在我這邊,惹惱了那些皇子,他們便想出一個辦法來戲弄他。那是一個冬日的傍晚,天格外的冷,我不想被他打擾,躲在樹上不迴應他,然後就有宮人告訴他,我被一個皇子推進湖裏了。那個傻瓜,竟然真的信以爲真,傻傻地跳了進去。”
顏芷楓出聲:“是不是因爲那一次,所以你接受了他?”
“是啊,那個傻瓜,醒來的第一句就是問我有沒有事。”秦琰煜輕嗤一聲,眼神裏閃着光,“後來,我不再拒絕他的接近,慢慢和他成爲了朋友。”
“我們一起上學,練武,成爲了形影不離的朋友。”
“十幾歲的時候,我們一起參軍,一起打仗。”
“我以爲,我們會這樣一輩子下去……”
然而意外發生了。
不用秦琰煜說,顏芷楓也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
八年前的那場戰役分開了他們這對親密無間的朋友。
秦琰煜這些年都不曾放棄去尋找赫連笙。
在所有人都覺得赫連笙已經死了,就連赫連笙的親人都放棄了他的時候,只有秦琰煜依然堅信他還活着。
八年的等待,八年的尋找。
這樣的堅持,世間幾人能夠擁有。
他做到了,也等來了赫連笙的消息,甚至見了面,說了話。
可是世事無常,老天爺卻在這個時候跟他們開了一個玩笑。
赫連笙死了!
從幸福的高塔墜入深淵,那樣的痛苦,遠勝八年前的那場噩耗。
那時他還可以告訴自己,赫連笙只是失蹤,可這一次呢?
“也許……”顏芷楓斟酌着道,“也許他還沒死。”
秦琰煜猛的轉頭看向她:“你說什麼?”
“你怎麼確定赫連笙真的死了?你確定他沒呼吸了?沒心跳了?”顏芷楓問。
秦琰煜被她問得一愣,他回想當時的情景,搖了搖頭:“那時卓青豫一副要喫人的表情,他說阿笙死了……”
“他說死了就是死了?也許他只是忽悠你呢!爲了不讓你繼續糾纏。”顏芷楓其實心裏覺得赫連笙十有八九是死了,可看着秦琰煜這要死要活的模樣,忍不住給他希望。
秦琰煜在她的反問下眼睛逐漸變亮。
顏芷楓接着道:“再說,他什麼時候不是一副要喫人的表情?你把赫連笙帶走的時候,他殺你全家的心情都有了。”
“你說得對!”秦琰煜雙眼晶亮地看着她,此時高興得猶如一個孩子,“卓青豫素來狡猾多端,這很可能是他使的詭計。”
顏芷楓看他恢復了生氣,心底長舒口氣。
那樣氣壓低沉絕望的秦琰煜看着太不習慣了。
她撇了撇嘴:“是啊,所以你可以振作起來了,睿智無雙的煜王爺變得那麼蠢,真該傳出去讓大家看看。”
“芷楓,謝謝你。”秦琰煜對她的冷嘲熱諷沒有半分生氣,雙眸幽幽看着她。
“你別再亂髮瘋,我就謝天謝地了。”顏芷楓擺了擺手,轉身往山下走。
樂樂他們還等着呢,誰知道暗箭傷人的刺客會不會對樂樂他們動手,必須趕緊與樂樂他們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