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寂寞的夕陽還在努力地調戲着雲朵,雲朵嬌羞,腮邊泛起誘人的羞紅。
郡主翻身下馬,將馬鞭丟給了身邊的侍者,看見站在門口等着自己的七叔。
七叔主動上前,幫郡主解開披風,他們之間,看似主僕,但實際上,更像是爺爺和孫女的關係。
郡主雖然剛剛從外面歸來,但身上卻不見絲毫寒意,趁着七叔站在自己身邊的當口,直接埋怨道:
“七叔,你看看我娘,我帶兵出去就是瞎鬧,她帶兵出去不鬧得比我還大?”
這些話,也就只能對看着自己長大的這位老者說。其餘人,不光是不適合說,他們也不敢去聽。
七叔微微一笑,道:
“郡主現在,和夫人年輕時,一模一樣。”
“呵,這話可千萬不能讓我娘知道,否則她又要說她當年如何大家閨秀如何知書達理,我是如何如何的不懂事瘋瘋癲癲。”
“夫人心裏,是高興的,沒人不喜歡看見自己的兒女和自己年輕時一樣。”
“是嘛?那七叔你怎麼不續絃一個呢?或者找個傳人。”
“哦,對了,郡主,那個小子,走了。”
“誰啊?”
郡主先是略顯疑惑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道:
“他真的走了?”
“是的,下午走的,帶着他從虎頭城帶來的人,回去了。”
“那小子沒來找過您?”
“沒有。”
“有趣了啊,那小子,當初跪在您面前那一口一個師傅的叫得那叫一個響亮,現在倒好,居然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走了。”
說着,
郡主的目光微微一凝,
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道:
“莫非,那小子也和世俗人一樣,認爲我侯府已經不能長久?”
七叔微微搖頭,道:“侯府再如何動盪,對於他來說,依舊是很大的靠山了。”
“那又爲何?”
“他這幾日,和六皇子走得很親近。”
“他畢竟救了小六子,二人親近一點倒是沒什麼,不過……七叔,您的意思是,那小子和小六子在一起了?”
“這我不知道。”
“小六子不可能沒看出來那小子到底是怎樣個貨色,奇了怪了,小六子老老實實這麼久,是裝不下去了麼?”
“龍子龍孫,沒一個是簡單的。”
“這話,父親也曾說過,他說這一代的七個皇子,除了小七年歲太小以外,其餘六個,可沒一個是俗物。”
“侯爺看人一向很準的。”
只是,有時候皇子們都太過優秀,反而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算了,七叔,是那小子沒這個命,你等着,以後啊,我給你找一個天賦更好的傳人。”
“不用了,那小子能夠兩月入品,證明確實是個天才,天才,不適合跟我學劍。
大半生庸庸碌碌八品劍客,一輩子,只有一次真正出劍的機會,此等寂寞,少年心性,天才人物,是耐不住的。”
“七叔,苦了你了。”
“不苦的,對了,郡主,朝廷又有旨意到了。”
“做何?是催小六子回京的麼?”
“這倒不是,只是問候夫人身體安康。”
“宣旨的太監還帶來咱們那位陛下的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陛下問郡主生辰。”
“呵呵。”
“侯爺也在京城,這件事,侯爺應該是同意的。”
“他愛嫁他嫁去,這世上,可有這般將女兒當籌碼丟出去的父親?”
七叔回答道:
“這世上將女人當籌碼賣出去的父母,多了去了。”
“七叔,你到底站在哪邊?”
“七叔這把劍,這輩子只能出一次。”
“我知道。”
“七叔很早以前就說過,這一次,會替你用上。
你是想當以後你丈夫對你不好時,讓七叔我一劍殺了你丈夫;
又或者,
讓七叔今日出發去京城,看看能不能一劍殺了陛下,
都聽你的。”
“七叔,別鬧。”
七叔搖搖頭,很認真地道:“七叔是認真的。”
頓了頓,七叔又開口道:
“不過,殺陛下,七叔的這一劍,可能殺不到。
你丈夫,等日後你丈夫坐上那位置的話,七叔的劍,可能也殺不到。
是七叔無用,一輩子就修一劍,卻修出了一把無用劍。”
郡主嘟了嘟嘴,歡笑道:
“七叔,我知道你對我好,阿爹阿孃一直忙,我從小是您看着長大的,但說實話,我一直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郡主,這是因爲你還沒成人妻,也沒成人母。”
七叔說着說着,眺望向遠方的夕陽,繼續緩緩道:
“這世上,能夠一直意氣風發活着的人,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
“他們的意思,是讓我嫁給老二麼?”
“應該是的。”七叔點頭道,“鎮北侯府郡主,怎麼可能配不上一個太子妃。”
其實,這話還能換一個方式來說:
哪個皇子娶了鎮北侯府的郡主,誰就是太子!
若不是太子,
那就得問問三十萬鎮北軍答不答應日後自家的姑爺居然沒能坐上龍椅!
“老二性子太老實了。”
“皇子,沒一個是真的老實。”
“裝的老實才最沒意思。”
“郡主,天涼了,回屋歇息吧,我提前吩咐人燉了點兒粥。”
“好。”
…………
入夜;
夕陽調戲完了雲彩妹妹,喫幹抹淨後溜得影都不剩,只剩下一輪明月在天上發愣。
隊伍已經紮營了,
還是從虎頭城開出的隊伍,現在再在鄭凡的帶領下回去。
隊伍裏少了一個百夫長,但這陣子發生的事情那麼多,除了那位百夫長自己的手下,也沒人會真的去在意他。
鄭凡坐在帳篷裏,雙手揉搓着,四娘則是在煮着火鍋。
調料,在侯府外的街市上得到了補充,冬天的荒漠,確實和火鍋更配一些。
梁程坐在鄭凡旁邊,那個狼崽子則蹲在四娘對面,一動不動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翻滾的牛油火鍋。
“所以,主上是打算聽從那位六皇子的建議,去南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