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這是一座邊境重鎮,倒不如說更像是深圳。
商旅不絕,人口稠密,工商業極爲發達。
這也就不難解釋爲什麼連同翠柳堡在內的堡寨體系會那般廢弛了,這銀浪郡,哪裏還有半分邊地郡國的氣象,簡直就是大燕的富庶小江南。
鄭凡將窗戶關起來,不再眺望街道上的喧囂。
新官上任,除了那個老兵鐵三柱,也沒人給鄭凡點火;
但上司的面,還是得去見一見的。
鄭凡不打算做大燕的孤臣,至少,現在沒這個興趣,所以這次一同帶來的,還有兩箱銀錠。
南望城總兵蕭大海,就是鄭凡這次來拉關係的對象。
既然是帶着銀子來的,也就不能那麼大張旗鼓了,鄭凡乾脆就只帶着樊力和阿銘,總共三人,先在南望城找了家客棧安頓下來,再準備看看情況投個名帖。
“吱呀…………”
客棧門被推開,樊力手裏拿着不少喫食走了進來,樂呵呵地道:
“主上,北侯餅,北侯油條,李家包子………”
鎮北侯一脈雖然已經駐鎮北方百年了,但其在銀浪郡的人氣極高,畢竟李家祖籍是銀浪郡。
也因此,弄得銀浪郡裏不少小喫都帶上了鎮北侯或者李家的關係,有點像是後世各地小喫店鋪裏,總能看見宣傳欄裏說乾隆當年下江南時吃了我家的什麼什麼讚不絕口云云。
鄭凡從樊力手中接過了兩個李家包子,一邊喫一邊道:
“等下午的時候,我們就去投名帖。”
翠柳堡那邊還有一大堆的事兒等着處理呢,總不能讓大家一直住帳篷裏吧,這到底是來升官發財的還是來逃難的啊?
阿銘沒有喫東西,依舊在耐心地修剪着自己的指甲,聽了鄭凡的話,點了點頭。
“你不喫?”
鄭凡記得以前阿銘連毛血旺都喫,現在怎麼整得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阿銘笑道:
“嗯,多謝主上關心,我喫飽一頓能扛好多天。”
說着,阿銘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
“別暴飲暴食,儘量飲食規律點。”
“是。”
阿銘點頭應下了,然後繼續修剪指甲。
“我要不要換一身衣服?”
鄭凡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衛衣。
北封郡因爲胡雜聚集,所以你再怎麼奇裝異服都無所謂,但銀浪郡這裏就有點“民風淳樸”了。
“我給找找。”
阿銘起身,到三人包裹那邊翻了一下,找出了一件白色的長衫,遞給了鄭凡。
大燕尚黑,但銀浪郡因爲靠近乾國的緣故,難免沾染上了些許的“文風”,這邊大燕的讀書人或者世家子出門也喜歡整一條潔白長衫或者長袍。
衣服,是四娘來之前爲鄭凡準備的,因爲按照計劃至多在南望城待兩天,打點好關係後就回去,所以衣服並沒有多帶。
換好衣服後,鄭凡張開雙臂,自我欣賞了一下。
剛把手中最後一塊北侯餅送入嘴裏的樊力看着鄭凡傻呵呵地笑了;
“阿力,怎麼樣,像不像讀書人?”鄭凡問道。
樊力用力地點點頭,
道:
“像發喪。”
…
“居然,真的在發喪?”
南望城總兵府門口,
掛滿了白燈籠,門口站着的家丁也都身穿白衣素服,前來弔唁的客人不停地進出着。
鄭凡站在前面,阿銘站在鄭凡身側,樊力挑着兩箱銀錠站在最後面。
“阿銘。”
“嗯。”
“你去附近商戶那裏問問,死去的,是總兵府裏什麼人。”
“是,主上。”
少頃,阿銘回來了,很平靜地道:
“主上,是蕭大海死了,說是昨晚病死的。”
確認了這個消息後,鄭凡還真有些哭笑不得,猶豫了一下,鄭凡還是覺得既然來了,那就得上去祭拜一下,把自己的一份奠金送上去。
“阿銘,你身上有銀子麼?”鄭凡問道。
“我出門不帶錢。”
鄭凡又看向樊力,道:
“阿力,你身上剩下的銀子都給我。”
阿力將兩個箱子放在了地上,作勢去打開箱子。
“別別別,別動那銀子。”
樊力有些疑惑地撓撓頭,這銀子不是說讓自己背過來送給總兵大人的麼。
“他活着的時候,送兩箱沒問題,他既然已經死了,就……”
一旁的阿銘接話道:
“貶值了。”
“對,貶值了。”
樊力點點頭,道:
“對,市場裏死雞比活雞便宜。”
鄭凡上前,伸手從樊力身上摸出了一些碎銀子,這些是樊力之前在街上買喫食時剩下的。
在手裏掂了掂,感受了一下分量,
“差不多,可以了,阿力,你把銀子擡回客棧去,阿銘,你和我進去弔唁。對了,阿力,回客棧後洗洗嘴,總覺得你今天的嘴開了光。”
樊力點點頭,很聽話地重新挑起扁擔往客棧回。
鄭凡則是和阿銘一起走入了總兵府大門。
門口有家丁領路,進了內門後,有一張長桌,上面坐着五六個文吏。
鄭凡走上前,將手中的銀兩遞送上去。
負責登記鄭凡的文吏看着這些碎銀子,愣了一下,總兵大人過世,整個南望城有頭有臉的人都會來弔唁,但送奠金送成這個樣子的,今兒個,他還是第一遭見。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相當於你在後世參加別人的婚禮,送禮金時拿着一大把五塊十塊的。
但總兵府的人素質確實過硬,依舊照章辦事,先拿出一個小秤,將碎銀子稱了一下,隨後將人情冊轉向了鄭凡,同時遞上來一支筆,示意鄭凡在這裏留下自己的名字。
鄭凡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將人情冊再轉向文吏。
文吏低頭看了一眼,砸吧了一下嘴,沒聽說過南望城有姓鄭的達官貴人,當然了,達官貴人也不會送碎銀子當奠金,但他還是提醒道:
“勞煩尊駕留下籍貫,若是有官身,請留下官身。”
這就是人情往來,有來有回的了。
鄭凡搖搖頭,道:
“不用了,小子家道中落,曾受總兵大人恩惠,然而仕途不順,家業難興,聽聞總兵大人噩耗,這才借了點銀子過來送上一份心意,其餘之跡,不留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