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樂城坐落於晉國北方,幾乎就是在天斷山脈下面,數百年前,野人還能蹦躂時不時地禍亂三晉時,盛樂城曾起到過晉國橋頭堡的作用。
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現如今,天斷山脈從西段到這裏的中段,野人已經不成氣候,只有東段以及更北方向的雪原,依舊承載着野人的壓力,那一段區域,由司徒家負責。
盛樂城在三晉之地人眼裏,則是一個苦窮之地。
一是地理過於偏僻,二則是過於靠北,氣候對於常年生活在北方的燕晉二國的大部分百姓而言,都顯得極端了一些。
但盛樂城卻並非不熱鬧,早年間這裏是戰場,近百年來,伴隨着野人的不斷式微,使得這裏反而成了一個貿易中轉站,之前沒打仗的時候,說這裏是車水馬龍那有些過於誇張了,但絕對沒有絲毫冷清可言。
眼下,盛樂城的一家酒樓二樓的包廂內,坐着五個人。
坐首座的,乃是盛樂城大族族長——禿髮承繼。
在其左手邊,是一個文人,年約三十,雖是文人打扮,但臉上卻飽經風霜,有早衰之象。
他姓周名正文,曾是赫連家的謀臣,被赫連家安排在這裏打理生意有七年。
坐禿髮承繼右手邊的,是一個身上披着裘皮的大漢,大漢頭上扎着很多小辮兒,垂落下來,露在外面的肌膚上,滿是刺青,這是標準的野人打扮,名叫熊烈。
戰爭,是最殘酷的融合方式,這段區域的天斷山脈內,有不少野人聚落改了姓,漸漸“晉化”了,他們也會下山來做生意。
坐在對面的,還有一男一女,男的身披斗篷,女的年輕貌美,二人都是本地兩大商行的大掌櫃,可以說,在座的五人,算是盛樂城內最有頭有臉的五個了。
酒過三巡之後,禿髮承繼打開了話匣子:
“呵,本以爲能繼續看熱鬧,誰曉得這燕人居然這般能打。”
周正文點頭附和道:
“確實,本以爲燕人是打乾國的,老家主和聞人家的家主聯手想從燕人身上趁機割塊肉下來,誰曉得反而……唉……”
田無鏡二十萬鐵騎借道入晉,一舉覆滅兩大家族,宛若一場颶風,直接席捲了大半個三晉大地。
底下的人彷彿還沒回過神來,猛地一擡頭,竟然變天了都!
周正文原本有赫連家在後面撐腰,在這座盛樂城裏,可以說是說一不二的人物,盛樂城各方面勢力在他面前都得伏低做小。
如今赫連家覆滅,他周正文瞬間就成了個弟弟,只不過好在他在盛樂城還有一些勢力,且接收了一部分赫連家的難民,實力有所補充,不然是真沒資格坐在這張桌子邊了。
“有話直說。”
熊烈一邊啃着羊腿一邊催促道。
禿髮承繼沒介意這個野蠻子的無禮,事實上,擱在數百年前,他們可能還是一個祖宗。
無論是燕國、楚國又或者是晉國,在自己的史書上所記載的初始,都是奉大夏天子之命先祖率部來到封國抵禦蠻人、野人、山越的侵襲。
事實則是,楚國一開始封國其實很小,那塊地方原本基本都是山越百族的地盤,結果數百年的開拓征伐下來,原本的主人山越人只能在雨林沼澤裏打游擊了。
不過被虞氏花了數百年的時間,硬生生地打入了天斷山脈。
大到赫連家、小到禿髮一族,其實原本就是野人出身,不過已經同化入晉數百年,自然不拿自己當野人,而當做是晉人。
赫連家算是歸化一族裏混得最好的一個,很早就開始給自家的出身進行“洗白”。
學着楚國皇族,開始給自己祖上編童話故事。
主題就一條,你可以說我先祖是鳳凰生的、神牛生的、神鷹生的,甭管是什麼獸神生的都可以,就是別跟我提是野人出身!
禿髮承繼開口道:
“想必大家也收到消息了,十日前,虞氏的虞化成,也就是劍聖的弟弟,反了皇帝,想要追殺皇帝,結果皇帝被燕人救下了,隨後燕人的那位南侯率軍踏平了京畿之地。”
“早曉得了。”熊烈嚷嚷道。
禿髮承繼壓了壓手,道:
“晉皇如何,和咱們其實沒多大幹系,但自始至終,司徒家都一言不發,這是什麼意思大家想過沒有?”
“啥意思?”熊烈繼續嚷嚷。
其實這個野人,看似粗蠻,實際上心細如髮,在他手頭上就有四五個聚落的生意由他負責打理。
這時,寧氏商行的大掌櫃那個叫寧翠翠的女人開口道:
“意思就是,司徒家雖然建國稱帝了,但他們似乎沒有和燕人開戰的打算。”
熊烈呵呵一笑,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不屑道:
“那就是司徒家慫了唄。”
周正文則道:“問題就在這裏,司徒家可以慫,可以退,可以對燕人暫避鋒芒,那咱們呢?”
在坐的人,都沉默了。
是的,
燕人忽然打入三晉之地,讓他們這些地頭蛇直接慌了神,陷入了六神無主的境地,盛樂城雖然苦窮,但苦的是平民黔首,他們可都是一個個喫得滿嘴流油。
所以,他們本能地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保住盛樂城如今的局面,外加對燕人的恐慌感,讓他們在得知司徒家建國“大成”時,就迅速做出了響應,直接反正,控制了盛樂城,同時派人向司徒家進表。
司徒家反應也很快,馬上加蓋着大成國皇帝璽印的旨意就下來了,大家都被封了將軍,也都帶了官身。
然後,司徒家就沒動靜了。
等到燕人打入了晉國京畿之地,殺了虞化成,司徒家繼續作壁上觀之後,諸多豪強大族這才反應了過來,
不對啊!
他們在這裏蹦躂得歡,以爲司徒家的大軍馬上要開入,三晉之地究竟誰主沉浮還能再拼一拼,再爭一爭呢!
但現在等於是人家把你勾引了一通,你也戴着紅
杏坐到牆頭上了,結果發現人家是逗你玩兒呢!
這他孃的該如何是好?
“擺在我們面前的,其實就兩條路,一條是遷移進司徒家的地盤。”周正文說道。
“離開盛樂城我們又能算什麼?”寧翠翠馬上喊道。
在這裏,他們是地頭蛇,但離開了這裏,他們只能是一支規模比較大的流民罷了。